陆炳是皇帝的乳兄弟,是他的妹夫,他有这样的圣眷一点都不奇怪。
严嵩看着唐顺之,心头是深深的羡慕:这小子也不差。
“近来若无要事,陛下夜里是不见臣下的。应德真让我意料之外,陛下竟真的不等到明日。”
唐顺之笑着行了一礼:“单我一人,陛下只怕就说明日再议了。请国老一同来,陛下方能拔冗,此国老之功。”
严嵩呵呵一客套。
他自己想在夜里单独奏请什么事的时候,又不是没收到过“明天再说”的回复。
“陛下于国开明,于己自律,真千古明君。”严嵩感慨着,“应德没见过嘉靖朝以前的朝堂。入夜之后,若无召见,重臣如何能入宫请见?只看如今,前朝竟有忙碌公务至深夜者,你我到此来请见,这才不显得造次。”
“哦?我听闻,国老是宿直宫中最多了,以前国务大臣宿直宫中,没有请见吗?”
严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要紧的军国大事,何必在夜里打搅陛下?如今只是文教方略粗定,奏呈御览便是。应德深夜请见,还拉上老夫一起,不只为了此事吧?”
致远斋里,唐顺之微微笑了笑,放下了茶盏。
看着严嵩后,他先拱手行了一礼:“严国老,令郎东瀛伯再赴日本,明年便或许会对日本大举用兵。我与夏总参议及日本方略,听说严国老竟不曾关心?”
虽然觉得自己拉上他一起来请见有些唐突,但严嵩在不知道真实目的的情况下,还不是来了?
大家心里各有各的计较。
严嵩正色道:“我领民政部兼领农业部事。军机要务若不是奉召共参,我岂能置喙?”
“严国老公私分明,晚辈佩服。”
“……此人臣本分。”
严嵩看着他,心里琢磨着难道他来请见是为了军务上的事?
那么刚才让养心殿这边当值的公公去禀报时,为何只说是与科举改制、文教方略有关的事?
唐顺之又说:“如今众臣商议文教方略,不是正牵涉到将来诸王藩布诸边之隐患吗?陛下封令郎为东瀛伯,可见令郎将来是要佐那日本国主的,大约便是和王。夜里来请见,确实是叨扰陛下。但陛下正与众妃嫔、皇子、公主共享天伦,我同国老一起请见,等会要奏请陛下圣裁的事,陛下也能想得更深一些。”
严嵩心头一动。
之前,他是领着文教部事的。唐顺之担任国务大臣领文教部事后,十分熟悉文教部公务的严嵩仍然在草议科举制度及大明文教体系改革方案的阵容里。
现在唐顺之提到了这一点,严嵩顿时想起其中与唐顺之说的内容有关的一些方略。
“……莫非是那留学部分的内容?”
唐顺之摇了摇头:“非也。此为引,严国老自然知道是将来诸藩拥兵,二三代之后的隐忧。顺之不才,将来不敢奢望总辅之位;国老望重,独子封于藩国。我们二人一同请议此事,最为妥当。”
“……原来如此,应德所言甚是。”
严嵩这下终于搞明白为什么非要自己来了。
儿子将来大约真的是要在日本扎根的,他严嵩也是十分有望坐到那总辅宝座的。
唐顺之说他不奢望总辅之位,那是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陛下是把他作为下一任总参来培养的。
所以将来的文武两巨头一同请见,一个出于大明将来安稳的考虑,要以文教方略为引定下一个章程;另一个则“利益相关”,是不是也应该好好表态?
接下来便只是闲谈。
致远斋内不显得冷场,但也没有提前再商议具体的细节。
话要留到皇帝面前再说。
朱厚熜虽然答应了他们,但还是先让陆炳回去了,然后到文素云宫里先洗了个澡,这才换了衣服到养心殿来。
看到二人,第一句话果然就很直接:“如果草案议出来了,先呈奏上来便是。既然两个人夜里一同来请见,必定是什么其他要紧事,说重点。”
答应好文素云和卡萝丽娜及她们的孩子们的夜间安排泡汤了,朱厚熜扫了扫两人。
“臣惶恐。”唐顺之想要的就是他在后宫里打了个圈之后,再把他请出来。
按这位陛下对孩子们的态度,去了后宫,自然会见见孩子们的。
而唐顺之要请皇帝自己考虑好的一些问题,正与他的孩子们有关。
“如何改科举之学为百科之学,如何定下科学院、诸大学并博研院之科研规制,如何改定考纲、编修百科教材,如何推行教育、教养蒙童,如何升学、考选,臣等是先商议好了一个草案。”唐顺之开了口,“但其中有两事,臣等想先问问圣意。”
“讲。”
“其一,将来诸藩国之留学生,除考选予以签证外,诸藩国主、重臣嫡子,是否命令必须在大明留学。”
朱厚熜眼神微凝,示意他继续。
唐顺之又道:“其二,科学院、诸大学之博研院、诸企业之巧研院,允不允外藩留学有成者任职,允不允他们将来再归国。”
严嵩想起自己必须表的态,顿时正色说道:“臣以为,当明令诸藩国主及重臣嫡子在大明留学,外藩英才若任职大明科研要位,当入大明户籍,不允归国。”
朱厚熜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的少年,坐在皇帝位置这么多年,他立刻就明白了两人真正想先和自己密议的事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