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哪里谈得上,贤臣嘛……身后名谁说得准呢?”
梁储听着严嵩给出的暗示,心想这小子将来应该很能爬。
可以相信他吗?
微微顿了顿之后,他就意味深长地像是继续感慨:“于公故去已逾甲子,总算能拨开云雾见青天。”
最后几个字却说得缓慢而郑重。ωWW.
小子,就看你能不能懂了。
老夫只能说这么多。
再说了,要想从这件事里取功,你必然只有最终与杨廷和决裂一途!
偏厅里,严嵩只看了他的眼睛片刻,立刻就离座行了个大礼:“下官谨代于公,代天下有志忠君为国的读书人,敬拜大学士首请陛下追谥于公之功。”
梁储心里感慨的不得了。
杨廷和,你学生就在这隔壁呢,你有没有在听墙根?
这个严嵩……厉害啊!他连黄佐科途坎坷都已经关注到了!
这大礼行得多么正义凛然?是为了于谦被追谥的事。
但是他严嵩毕竟是跪在了梁储面前。
他想求的,是什么机会?一开头说的日讲和起居注官日侍左右?
不……他真的听懂了。
……
刘龙还好没来,不然这波高端局,他一定显得太呆萌。
谜语人之间的交流结束,往翰林院回去路上的严嵩激动得忍不住热血沸腾。
果然如此!果然不只追谥这么简单!
拨开云雾见青天。
什么是天?大明头上只有一片天,那就是皇上!
于谦拨开云雾见青天,仅仅是只沉冤昭雪、肃愍谥号再上一个台阶吗?
不,青是什么颜色?
铜胎掐丝珐琅,皇宫御用,景泰蓝!
于谦要见景帝?
什么样的情形,会让景帝和于谦这一对恩怨非凡的君臣能坦然相对?
真相只有一个:称宗入庙,忠臣陪祀!
一個借臣子六十余年后沉冤得雪的机会入了宗庙,一个因忠心为国得以配享太庙,他们的身后名都将拨开云雾见青天。
追谥只是开始!
梁储已经老了,他现在要考虑身后名。他的身后名,是要有人像杨一清一样去告诉李东阳:我们准备给你“文正”的谥号。
黄佐是他的同乡后进,但黄佐还太年轻。
做了多年老好人的梁储,不像杨廷和那样有毛纪这样的人簇拥左右。
他梁储的黑点还不少!
现在梁储把这个不得了的信息暗示给了严嵩,接下来严嵩该怎么做?
想办法,尽快地、默契地立功,在梁储政治生涯末端的帮助下往上爬!
可这件事很难做到啊。
要得到何等美谥,才足以配享太庙?
将来还想借这件事往上爬,那就只剩下为景帝正名。但那该要何等的勇气才能站出来,那完全不像追谥于谦这样毫无阻力啊。
那是要皇帝去悖逆他的亲生曾祖英宗,那会面临不知道多少恪守礼法的重臣围攻。
这天回到了家里,严嵩就一直坐立难安。
书房里的谥法、史书旧例被他翻了一遍又一遍,皇帝要通过这件事达到什么目的被他揣摩了一遍又一遍。
明白了大臣配享太庙盛况即将再现的严嵩,已经比很多人赢了太多。
可这事断然不可能今年去做。
要不然,难道将来的史书上记载:正德十六年,景帝称宗入庙,于谦陪祀配享?
嘉靖元年,岂不美哉?
所以那件事不急,现在的功劳只集中在追谥上。
规格一定要高!一定要把英宗功过、景帝遗憾的气氛渲染起来,一定要把对于谦的唏嘘造起势来!
陛下既然首肯了这件事,就不怕别人议论英宗景帝当年事。
越是议论,重设三大营的事只会推得更快。
如今帝位隐忧仍在,陛下的忠臣在哪里?能陪着陛下创出不世功业、将来能配享太庙的能臣在哪里?
严嵩想着夏言那个同乡、杨廷和这个座师、梁储……
“爹,您怎么一直走来走去?又出什么大事了吗?”
严世蕃手里拿着一卷书到了书房。
“……可是读到了疑难之处?”
严嵩习惯了儿子会拿经卷来请教,暂时放下心事坐到了椅子上。
喝着茶,只听儿子说道:“今天先生很有兴致,授课前讲了陛下要追谥于少保的事。爹,这事爹有没有立功之处?”
严嵩啼笑皆非,揉着他的脑袋就说道:“你操心这些做什么?先专心功课就是!”
“功课儿子早就做好了!”严世蕃骄傲地挺起小胸膛,眼里亮亮的,“这件事会不会又吵架,要是吵架就好了。”
“……吵架怎么就好了?”
“之前爹不是说陛下很厉害吗?陛下总会赢的,爹您就可以帮陛下啊!”
严嵩头都是大的:“人小鬼大,你手里拿的什么书?”
听他进来就是说这些闲话,严嵩哪里会跟儿子继续说这些朝堂里的弯弯绕绕?
“苏明允编的《谥法》。”
严嵩一脸无语,眼睛都瞪大了些:“你看这个做什么?《论语》你读完了爹知道,《孟子》呢?《大学》呢?”
屁大点孩子,看什么《谥法》?虽然知道是为什么,但你老子我心里有点膈应!
“大家都在聊于少保谥号的事,明天肯定还会聊,儿子可不想输!”严世蕃兴致勃勃地拿着书递过去,“爹您觉得陛下最后会给于少保什么谥号?儿子先背下来,回头让他们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