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昏君”二字终于是骂出了口,毛澄瞅着旁边的柱子就要撞过去。
直接辱骂天子的字眼说出了口,一切都无可挽回。
杨廷和悲意大作,毛澄这是要自己把一切都担起来,让自己不再尝试去护住他了吗?
西角门内外齐齐变色,担心的目光看向了天子。
十五岁的少年人,刚坐上的皇位,能受这羞辱?
已调任锦衣卫核心五所的陆松今日早就护卫在这里了,见状就挡住了毛澄。
要死也不能这样死,这是陆松的基本判断。
西角门内一时哭闹喧天,毛澄和齐之鸾等人各种呼号孝宗皇帝甚至正德皇帝的话都说出口来,似乎就连胡闹如正德皇帝都没有像朱厚熜这样不靠谱。
各种怒骂不绝于耳。
“陛下!”杨廷和声泪俱下,“何至于此?”
围着毛澄等人的陆松向朱厚熜行礼:“陛下,毛澄等人辱骂君父,如何处置请降旨意!”
“是不至于此啊,朕又没准备杀人,他说什么君要臣死?为什么朕说话,他总是曲解其义?”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少年天子朱厚熜仍旧笑容和睦:“行殿之中朕早就说过了,这事以后不要再争,不然就让朕回家继续做个王爷。现在朕登基了,结果还是在争,朕难道天天陪着他们吵?还没定下来的事,朝臣可以大胆吵,放心吵。已经定下来的事,朝堂就只能有一个声音!”
他收起了笑容,顿了顿之后突然一声暴喝:“朕的声音!”
怒吼声回荡在众人耳中,天子果然还是愤怒到极限了。
许多人腿脚都开始有些虚。
今天,只怕真的要见血了!
朱厚熜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吵个无休止,他只需要这些人通过登基、封号这两件事迅速把这件事盖棺定论。
大明的真正国事,还一件都没开始办呢,总吵这个有意思吗?
他朱厚熜已经登基了,看不惯就别到他锅里吃大明皇粮这碗饭!
又要吃这碗饭又要骂他,凭什么?凭一句悠悠青史,凭一句不合礼制?
朱厚熜的声音在西角门内外已经消失了,但那个杀字似乎犹在群臣耳畔回响。
他之前笑着的时候,心里琢磨过杀個头颅滚滚吗?
十五岁的孩子,是怎么练出来这笑里藏刀,怒火陡泄,而且只用来宣示他权威的?
现在被这般当着百官的面咒骂,还杀不杀?
“不忠于朕,贬谪为民永不叙用是朕之宽容。毛澄迎立有功,赏俸三年仍然执行。但这般辱骂君上,又添不赦之罪。今日必是青史上浓墨重彩一笔,要名声的,朕都成全!”朱厚熜冷然问道,“这名声,朕也想要,不管是骂名还是贤名,朕都接了!律条皆在,有司俱全,该赏的赏,该议罪的就下狱议罪!陆松,还愣着干嘛?”
杨廷和眼前一黑,当场腿一软,毛纪赶紧上前扶住他。
陆松额头上冒出汗来,他顿时硬着头皮告了一声罪,这才干脆利落地先向今日的掌领侍卫官请示,随后将喝骂不绝的毛澄等人往午门外押过去。
梁储反倒是跪了下来:“陛下初登大宝,还请法外开恩,不能就此杀了如此多言官啊!”
刚缓过来一些的杨廷和听到这话,忍不住怒视梁储。
听着像是替大家求情,但言官不杀,毛澄呢?
杨廷和受不了这刺激,哭着把帽子摘了下来:“陛下初次视朝就处置功臣,更要议辱骂君父大不敬之罪,臣劝阻不了,无颜留于朝堂,臣请乞骸骨。”
翰林学士中的杨慎眼看着毛澄等人被拖往左顺门,又见前方的父亲颤巍巍地哭着跪下,悲愤地站了出来说道:“何以初次视朝就诛杀功臣?陛下,何以至此?陛下若要立威,何须冠以不忠之名?毛尚书一心为君,欲明大礼而使天下安,此乃大忠,君上知否?”
他倒是指出了朱厚熜的用心,认为议大礼不等同于忠不忠,那毕竟是希望朱厚熜继位之后的隐患小一点。
远处毛澄等人的哭喊咒骂声中,越来越多的人跪下哭着劝皇帝,大多已经在为毛澄他们求情。什么毛澄劳苦功高,什么不可因劝谏杀言官。
人情大于律条吗?
“朕在行殿中早就说过,朕不怕被骂做昏君!”朱厚熜却笑了起来,“朕也把道理说了一遍又一遍,问了一遍又一遍。怎么,迎立了一位天子却不准备效忠,朕也不能办了?今日之事,起居注官一字一句都记着!杨慎,毛澄是大忠,忠在哪?”
杨廷和浑身一颤抖。
有什么冲我来还不行?要冲着我儿子?
如今已经被皇帝手段整得有点胆寒的杨廷和,不确定皇帝直接拎着儿子质问还准备着什么样的后手。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杨慎已经含愤开口:“正如臣所说,毛尚书一心为君,欲明大礼而使天下安!”
“天下安?”朱厚熜冷笑一声,“定国公,大行皇帝何人?”
徐光祚内心万马奔腾:你可别提我了!是不是想裁撤勋臣啊?
但他不能不答:“……孝庙皇帝嫡子。”
“嫡子,继位之时独子!”朱厚熜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状元公,皇兄继统之名可还能再正一些?皇兄在位时,两度藩王作乱,多次流民举旗,可谓天下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