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卿平身吧。”
在张鹤龄和张延龄被许多人看得裤裆都快开始湿润后,朱厚熜开了口,带头往乾清宫里走。
一群人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行走间,张鹤龄和张延龄两人自然而然地被绕开了,仿佛变成了两块臭石头。
虽然现在无凭无据的,但谁知道陛下手底下的厂卫有没有掌握什么线索?
陛下既然能在火势扑灭后让人把现场围起来等他们来看,那也许真掌握了什么。
什么都是猜测。
所以踏入乾清宫大门的张鹤龄两兄弟简直像是踏过了鬼门关,张延龄不免狐疑无比又恐惧地看着哥哥。
因为张延龄很清楚,这件事与自己没有关系。
可张鹤龄与姐姐……他张延龄真说不清楚。
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乾清宫正殿里,朱厚熜走到了御座上,其他人自然而然地分成了文武两班。
张鹤龄两兄弟是侯爵,但其他的侯却自然而然地将他们俩周围的位置空了出来。
两人独占几块砖的地盘,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朱厚熜一直不苟言笑,这谁都能理解。
你想,你到了京城当了皇帝,不想过继还跟大臣吵了架,突然家门口院墙就被烧了。
你会有心情笑吗?
但朱厚熜笑了起来:“杨阁老,只怕想出这主意的人,也没有料到朕与臣子们已经真的君臣一心、彼此体恤了,您说是也不是?”
杨廷和顿时眼含热泪,宽慰无比地跪了下来颤声说道:“陛下之圣明持重,老臣感佩莫名!是陛下体恤臣下,老臣惭愧,今日方知陛下胸襟宽阔至斯!”
朱厚熜来到北京城外之后,这是杨廷和说得最诚心的一句“陛下圣明”。
令人感动。
“朕若多疑,群臣惶惶难安,阁老们人人自危。纵然是被嫁祸的,也得为生死好生筹划。”朱厚熜笑着感慨,“继统不继嗣之后,天象即刻示警,多好的借口?朕若是个多疑之人,这把明火易灭,那把暗火可就会越烧越旺了。”
严嵩看着笑起来的皇帝,眼底露出深深的佩服。
对这把火背后对于人心的算计,陛下看得真通透,十五岁的人怎么能看得这么通透?
遭遇了性命之危的少年天子,根基未稳地住在禁宫之中,登基十日便遭遇了家门口的这把火,试问有多少人能不多疑?
天子猜忌一起,还能剩多少理智?
屠刀乱舞,群臣若含冤于天子剑下,接下来就是人人自危之局。
查?
自然会彻查,但能算计到这一步的人,应该也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吧?这是严嵩这样绝顶聪明的人才想得到的。
正德皇帝无嗣多年,若有深谋远虑的,多年之前就算到有这种可能,在宫中埋伏下一二死士又算得了什么?
为什么不干脆刺驾算了?
因为那之后是真的立刻群雄逐鹿。
只有朝堂风浪骤起,君臣离心,某些人才能从容谋划,再次拥立符合他们利益的新君。
现在少年天子的一笑,让严嵩眼里露出了佩服,也让杨廷和热泪盈眶,让袁宗皋长长呼出一口气,让其他人心里的大石也落下去一些。
一场滔天风波,似乎可以就此平息了——至少表面上。
在这件事上,是真的君臣一心。
“说了是赐宴嘛。”朱厚熜笑着说道,“黄锦,把炭炉抬过来。一路过来,衣衫湿了,天又阴冷。擦把脸,烤烤衣衫,轻松赴宴。正如阁老所说,内侍不慎,油灯倾倒引起的火。”
严嵩和已经慢慢想明白了之后吓傻了的刘龙对了对眼神。
起居注上就只能这么写。
陛下恐群臣忧虑,特地让参加了大朝会的公侯伯爵、驸马都尉等国戚、内阁大学士、九卿都到了乾清宫火灾现场勘查,原来是当值内侍不慎倾倒了油灯引发了火灾。好在正值大雨,火势很快被扑灭。
天命所归的天子有漫天神佛和列祖列宗保佑,陛下安然无虞,甚至没受到多少惊吓,这才如期参加了大朝会,并给文武百官赐宴以安群臣之心。
皆大欢喜。
当然了,严嵩认为皇帝不会在意这种表面的涂抹。
今天皇帝在发生这件事之后对“阁臣若出手不会这么幼稚”的敲打,随后抑制住滔天怒火以朝堂安稳、国事为重的理智,随后还会怎么做,严嵩都会一一记载下来的。
后人自有公论,何况哪怕此时,严嵩都不得不佩服这少年天子异乎寻常的冷静理智。
随后,赐宴开始。
小案桌摆在乾清宫正殿里,大明最高层的文武百官们齐聚一堂,相谈甚欢——除了张鹤龄、张延龄两人(这句不记录)。
“来都来了,今日把钱宁、江彬籍没家资的安排议了吧。”
趁着内阁大学士和九卿、五军都督府上下都在,撤了宴席之后皇帝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