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批准了重审夏言一案,造成了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明的轰动。
夏家族人奔走相告,读书人们弹冠相庆,茶坊酒肆,青楼楚馆,凡有井水处,皆在说夏言。
在这种激动人心的大场面下,徐璠的出狱和恩荫,显得那么的悄无声息,不足挂齿。
而且老百姓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徐璠被婷婷接出了天牢,压根没在街上亮相儿,直接就钻进了开进天牢院子里的马车上。
就算张居正再怎么正派,给自己老师的儿子一个小小的开车进站的特权,也是不能苛责的。
徐璠一进徐府,第一件事儿就是泡澡。徐府里的泡澡池子也是天赐营造建设的,事实上京城所有高官豪商家中的浴池都是出自天赐营造之手。
徐璠从早上泡到黄昏,换了三池子的水,才终于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干净了。
然后婷婷来帮他擦身子,憋了太久的结果就是又换了一池子水,这次一直泡到了掌灯时分。
等徐璠终于水灵灵的来到下值的徐阶面前时,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目光也很像个贤者了。
徐阶摆了一桌丰盛的家宴,屏退了所有人,单独跟儿子吃。徐璠给徐阶倒满酒杯,自己也满上一杯。
“父亲,这次能提前脱离牢狱,回到父亲身边侍奉,当真是不胜之喜。儿子不孝,让父亲忧心了。”
徐阶看着儿子变得清瘦的脸,也有些心疼,但他还是控制住了情绪,木着脸说道。
“你可知这次万岁提前恩赦你,还恩荫你为中书舍人,是何缘故吗?”
徐璠想了想:“父亲贵为首辅,万岁信任有加。此次南北双线大捷,大明再无边患,堪称国运之战大胜。
万岁大悦,论功行赏。自古打仗打的是钱粮,父亲居中调度,劳苦功高,万岁推恩及儿子。”
徐阶点点头:“这是明面儿上的理由。万岁若只是推恩,把你放出来就是了,何必急着恩荫呢?
你是萧风送进去的,万岁这次亲自恩赦,就不怕萧风不高兴吗?恩荫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徐璠其实心中早有答案,但他不知道父亲对此的看法,因此先虚晃一枪。见父亲把话说开了,他也就微微一笑。
“首辅之子得个恩荫,本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这中书舍人本就是萧风过去当过的官职。
萧风飞黄腾达,就是从这个位置开始的。万岁偏偏恩荫了儿子这个官职,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万岁此次虽然同意了复查夏言一案,一是为了自己修道飞升,化解怨气,二是海瑞硬刚,群臣施压。
但万岁心中自有一份怒气,这份怒气既不愿说,又不可说。就像万岁对萧风的感觉一样,既喜爱,又恼恨。
所以万岁来这么一手儿,就是要让萧风明白。此事背后有你动的手脚,你也是为朕好,朕不怪你。
可朕也得让你明白,朕不是被你骗了,也不是朕惧怕百官施压。推恩与我,就是要让萧风明白这一点。”
徐阶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就想到了这些吗?那这个官你还是不要做了,还能多活几年。”
徐璠一愣,不服气地看着父亲:“儿子愚钝,还请父亲明示。”
徐阶淡淡的说道:“之前萧风调动天下兵马,群臣就颇多反对,万岁为打赢大战,力排众议让萧风去了。
可双线刚一获胜,万岁就借着严效忠的申冤诗案,强行把萧风调回来了。万岁,还是担心萧风权利太大。
之前,我一直顶在前面,与萧风分庭抗礼,但最近,萧风的势力越来越强,万岁是担心我顶不住了。
而且万岁觉得自从你进了牢房之后,我与萧风的对抗减少了,这并非万岁希望看到的局面。
所以万岁才把你放出来,并且恩荫你为中书舍人。因为万岁知道你对萧风不满,必然会对抗萧风的。
其实,我确实预料到了这一点,这段时间才会故意示弱的。我越示弱,你出来的就越快。”
徐璠想了想,笑道:“万岁这么想也没错,我就是不服萧风。他太狂妄,太目中无人了,活脱脱一个新夏言!
天下有才之士多矣,怎么就他是大明的救星吗?父亲科举高中,由翰林而次辅而首辅,不比他资历强?
高拱、张居正等人,哪个不是饱学之士,能臣干吏?他年纪轻轻,秀才之身,凭测字幸进。
殿试时凭一言合圣意而成探花授高官,又凭搬倒严嵩父子高升次辅。大殿上称师兄而不行君臣之礼!
那些仗是靠他打赢的吗?那是将士们打赢的!严家父子是他搬倒的吗?那是万岁见严党无用而弃之罢了!
他的功劳,不过是万岁有意送给他的,扶持他以抗衡严党。如今严党没了,萧风就成了萧党。
万岁见父亲独木难支,起用我来协助父亲,对抗萧党,平衡朝政,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徐阶叹了口气:“万岁想拿你当刀,来对抗萧风,你似乎并不觉得危险?”
徐璠昂然道:“天下百姓,文武群臣,哪个不是万岁的刀?万岁手里的刀多了,谁能被选中就是机遇。
有多少把刀一辈子出不了鞘,只能锈死在刀鞘中。能有机会被拔出来的,自然就该横扫千军,做一番事业。
何况,能被拿来用的刀,自然就会被擦拭,被研磨,渐渐被当成宝贝,当成依仗,严嵩当初不也是如此吗?”
徐阶冷笑道:“你既然看到了严嵩和严世藩后来的下场,还觉得这是好事吗?”
徐璠笑道:“父亲,人不能因噎废食。严嵩倒台,是因为严世藩胡作非为,天怨人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