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都离萧府和刘府很远,彼此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戚安一脸茫然,地面上此时已经干干净净,片纸全无。
猪肉王子挑着担子路过萧府门口时,偷偷往戚安脚下扔了个纸团,然后飞快地离开了。
戚安用脚踩住了纸团,假装弯腰提鞋,将纸团攥在手里。然后回府,关门。
打开纸团只看了两眼,戚安的全身就像秋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抖不已,哆嗦着两条腿跑向后堂。
而此时在西苑的谨身精舍里,嘉靖也早已被陆炳叫醒,手里拿一张纸,脸色铁青。
纸上是一首诗,文采一般,但对嘉靖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当然,对别人只怕这个霹雳要更大。
“生就三灾七病身,愧悔家门负圣恩。
不忍罪父沉苦海,五更魂断丰都门。
才高不守人间道,东楼倾塌自有因。
奈何天外有天在,以主为刀斩仇人。
皆知假狐如虎假,岂料真人也不真。
戏耍圣主如刀剑,为除严党妄欺君。
胭脂豹成将军妾,胭脂虎死归山林。
妙手北司偷玉佩,巧匠刻字乱假真。
诏狱先达安青月,刑部演戏战飞云。
苗疆蛊女毒张远,杀人灭口张无心。
千手如来本姓夏,获罪首辅是同根。
光阴不过几十载,身世尚可问宗门。
生罪自有圣主断,死孽还需阎罗分。
沉香劈山救圣母,目莲入地托至亲。
仓颉造字惊天地,萧风测字泣鬼神。
鬼神难管人间事,遂借孝子入凡尘。
地府借我生人气,京城泣血苦冤申。
天若怜我忠君志,灵显仙字石内寻。”
陆炳的脸色也极其难看,黄锦知道,他是极不情愿让嘉靖看到这张纸的。
甚至黄锦觉得,若是只有陆炳一个人见过这张纸,他肯定会偷偷藏起来。可惜,看到这张纸的绝不止一两个人。
按锦衣卫们的说法,他们最后捡到纸张虽然只有百来张,但主要洒在了主街和旁边的巷子里。
那个时辰宵禁已经结束,城门虽然还没开,但主街上已经有行人了,锦衣卫没法保证有多少人拿到了纸张。
嘉靖放下纸张,脸色铁青地看着陆炳:“你怎么看?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陆炳犹豫很久:“臣,不信萧风会欺君。不过此事确实极为蹊跷。那具死尸,已经验过了,正是严效忠。
可看他的尸体,确实已经死了至少两天了,不知道他是怎么进的城,身上的剑伤却是新的!”
嘉靖看着陆炳:“他真是严效忠吗?不会是有人冒名顶替的?”
陆炳点点头:“确实是严效忠,严世藩被斩首后,他也来过京城,在严世藩被斩首的地方磕过头。
另外,我刚才让陆绎带着严绍庭去辨认了,他也说没错。
何况严效忠从小就病骨支离,别人要冒充也很难。
我已经派锦衣卫去询问寄养严效忠的严家亲属了,那亲属家在直隶,想来很快就有回信的。”
嘉靖不说话了,这首诗的意思其实很浅显易懂,但内容却让人惊骇莫名。
严效忠明确的说,自己已经死了,是为了尽孝而死。“不忍罪父沉苦海,五更魂断丰都门。”
然后说父亲之死罪有应得,确实是犯了罪过。“才高不守人间道,东楼倾塌自有因。”
但紧接着严效忠说,父亲虽然罪有应得,却是被人借刀杀人了,借刀杀人的人比父亲更厉害。
而借的那口刀,其实就是嘉靖。“奈何天外有天在,以主为刀斩仇人。”
接下来言辞更加激烈,直接指责萧风狐假虎威,戏耍嘉靖,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处处欺君。
而他主要举的例子就是萧风差点整死严世藩,逼得严世藩老娘队友祭天的那一战:夏言后人案。
在这件案子中,萧风设计了一场大戏,让所有人各司其职,共同帮他为小冬脱罪,顺便陷害严世藩。
先是让胭脂姐妹互换身份,然后让老道偷玉佩,让曾造办刻玉佩上的字,以假乱真。
“胭脂豹成将军妾,胭脂虎死归山林。千手如来偷玉佩,巧匠刻字乱假真。”
然后让安青月假扮胭脂姐妹先去诏狱,胭脂豹则到刑部和战飞云一起演戏。
张远揭穿胭脂豹喜欢俞大猷,萧风就先让蛊女给张远下毒,又让张无心把蛊女杀人灭口。
诏狱先达安青月,刑部演戏战飞云。苗疆蛊女毒张远,杀人灭口张无心。”
这一段其实是有点问题的,因为那时候苗疆还在萧芹的掌控之下,按理说蛊女不会听萧风的。
可现在这事儿死无对证,以萧风的能力,谁也不敢说他就不能控制苗疆的个别人,帮他做事。
如果这些事儿都是真事儿,那么这就不只是欺君了,简直是团伙欺君,都欺到嘉靖的脸上了。
后面的话是解释自己知道这些事儿的原因。这些事儿显然都是天大的秘密,不是当事人是不会知道的。
但其实若只有前面这些事儿还好,毕竟当年严世藩也曾超水平发挥,合理推测出萧风的整个布局。
除了老道是怎么醒的,玉佩是怎么变新的,这两样没推测出来外,其他推测与诗中如出一辙,所以不能排除这些都是他告诉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