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官的?
闫承禄未有接话,也无法接下此话,只看着宋显道:“这位大人,回头是岸——”
宋显寸步未动:“本官乃去岁殿试之际,圣人钦点头名状元,今任职于御史台,今日有本官在此,且看谁敢伤百姓分毫!”
闫承禄在心中又笑了出来,竟还是个状元!
“失敬了。”闫承禄没什么敬意地抬了抬攥着缰绳的手:“既是圣人看重的状元公,那卑职便再提醒大人一句,大人若还是一意孤行的话——”
他说着,视线扫向那些百姓:“那么卑职为大局而虑,也只能将大人以蓄意传播瘟疫之罪,和这些居心叵测的刁民一并就地正法了!”
诚然,在朝的官员不是他能随便打杀的,若非是有此顾忌在,他也不至于与对方废话了。
但这里不是京中,如今更不是由文官把持一切的太平年间,若对方果真不识抬举,他也并非就杀不得!
见宋显根本震慑不住这些军士,那名左姓老人流着泪道:“大人的好意,草民们感激不尽……”
说着,跪了下去向宋显行了个大礼:“……天意如此,便请大人回去罢!”
他们左右是没有生路了,而这位大人若能活下去,必是能造福一方的好官……现如今这样的官爷太少了,得活着才行啊。
见左员外如此,其他百姓们也不禁跟着流泪,他们眼中有愤怒不甘,但更多的却是无力认命。
他们太怕了也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和心力再去挣扎了。
最后方,临近水畔的一名妇人欲图抱着孩子投江,却被身侧的百姓们拉住。
被拉扯住的妇人的哭声里俱是悲愤绝望:“……我宁可将这条命献给汉水神女,也不想死在这些人面兽心的恶鬼刀下!”
听她话中提及汉水神女,许多百姓皆冲着汉水哭着跪了下去。
汉水畔一直流传着关于神女的诸多传说,据闻两位汉水神女聪慧仁善,刚柔并济,救苦救难,心系苍生。
“求神女显灵……主持公道,为我等引一条生路吧!”
“求求神女大发慈悲……”
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了下去,流着泪祈求神佑。
宋显听在耳中,心如刀割,不忍回头去看。
这些百姓先受战乱之苦,再遭疫病缠身,而今又被朝廷逼至如此绝境,只能无望跪祈神佑……这究竟是一个怎样腐烂不堪的世道?!
他寒窗十数年,终于穿上这身官袍……为得便是投效这样的朝堂,效忠这样的君王吗!
君王弄权,或为天经地义,非他小小宋显可以置喙……可君王若心中只有弄权二字,乱世之中渺小生民又当何从?
宋显静立原处一动不动,但心底却如泰山崩解,只觉往昔的认知被彻底击溃,悲怆与愤怒自心底爆发而起,将那些崩解的碎片烧成了灰烬。
这时,闫承禄的声音响起:“这位大人,某的耐心已不多了。”
宋显自牙关里挤出一声怅然笑声,泛红的眼底却只剩下决绝与孤勇:“今日宋显,誓与大盛子民共进退!”
说他不知变通愚蠢也好,自断前程性命疯了也罢……
可若身穿官袍者,手握权柄之人,人人皆不愿站在生民身前,那这世道必亡矣!
若世道将亡,他宋显亦无不可死!
他今日不为任何,只为做宋显当做之事!
身后百姓哭声震天,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素不相识便以性命相护的青年官员。
“好!既然宋大人如此冥顽不灵,那在下便成全宋大人欲为鬼杰之志!”闫承禄说话间,倏地拔刀驱马。
他杀过很多人,但这样自认一身清正的文官,却还是头一回。
换作往常,他必要掂量再三,可今时不同往日!
这世道乱了,天下如今是他们武将的天下,朝廷要依仗他们来杀敌,圣人也要依仗他们来平乱!
这掌控生杀,居高临下的快感冲击着闫承禄,让他眼中现出异样的嗜杀光芒。
他先杀了这多事的宋显,余下这些羔羊般的百姓便不可能再敢反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