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孟东家必然与常娘子口中的“先人”,有着极深的渊源在。
甚至孟东家有可能便是那位“先人”暗中为常娘子留下的助力之一……如此思虑长远,很符合他对大人物的刻板印象!
元祥“知道了”之际,孟列也“知道了”——
他总算知道那个让自家殿下“情愿相欠”之人是何方神圣了。
原是昔日被常阔揍了一顿,之后执掌玄策军,于去年被崔氏除族,如今率兵镇守玉门关的那位崔大都督。
除了这笔军饷之外,常岁宁要元祥一并带给崔璟的,还有一只箱子,那里面有她对北狄内部及作战之道的了解,虽多为旧时所知,但不止是旧时所知,自重活而来,常岁宁便未曾乐观看待过北境外的这头恶狼,因此未敢停下过对它的“知己知彼”。
如今她虽未必有崔璟对北狄了解得细致,但她好歹也是打退过北狄的人,昔日胜者的建议总归是值得一听的——在“打架”这件事上,常岁宁向来有着异于常人的自信。
除此外,常岁宁还有句话,想让元祥向崔璟转达。
重修北境边防,是崔璟未雨绸缪的提议,他为此上书数年,才终于得到朝廷应允,得以率兵去往北境,投身戍边大事。但想要重固边防,不仅需要巨大的财力人力,还要有足够的时间——而局面的衰败速度,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而今国力难支,可以拿来筹谋应对的时间所剩无几,财力供应也成了足以致命的问题。
诚然,七百万贯,即便对自认富有的常岁宁而言,也绝不是个小数目,但如此关头,又怎能再一味指望朝廷?
常岁宁深知崔璟对大盛江山、对她的“不藏私”——先前崔璟认为她有难处,于是便将自己所有毫无保留地送来江都。而今她知北境与他处境艰难,自然也会是一样的做法。
“替我转告崔大都督,此次我并非是为了偿还抵消他此前雪中送炭之举——”常岁宁道:“这七百万贯,不是给崔璟的,是给北境将士的。”
元祥反应了一瞬后,明晰了此中差别,心中忽而生出一股难言的感动。
常娘子此番相助不是为了偿还抵消。
常娘子与崔都督互为彼此砥柱支撑,也互为大盛江山之支撑。
此中自有大义,而非只局限于二人之间的那方天地。
而那句“是给北境将士的”,恍惚间,竟叫元祥生出几分常娘子向大都督“托付大局”之感。
因此,虽“不是给崔璟的”,但此中也自有对崔璟的绝对信任。
因为信任,才有托付。
元祥心内动容之感难以言表,只忽而抱拳单膝跪谢:“属下替北境同袍将士,多谢大人相援之恩!”
七百万贯,已足够在如今这世道间招兵买马造势,但面前之人,却选择将它送到距离淮南道数千里外的北境,用以戍边固防——
这一瞬间,元祥站在只属于崔元祥的角度,真真正正地将常岁宁和其他怀揣野心者彻底区分了开来。
他这一跪,非是因为大都督的关系,非是因为上下之分,只是发自内心。
从这座鲜有人踏足的内书房离开后,元祥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才逐渐找回了几分“本我”。
他脑子里开始有两道声音盘旋,一是常娘子这般信任自家大都督,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都督是否也算是“妾身已然分明了”呢?
二是常娘子她究竟拥有怎样惊人的身世呢?
元祥悄悄看向了身边同行的孟列。
虽说如今这样满脸公事公办之气的孟东家,看起来远不如在京中登泰楼时那般平易近人,但却也无法浇灭元祥炽热的好奇心。
元祥试着拿闲谈的语气,笑着迂回问道:“不知孟东家祖籍何处,原是何方人氏?”
孟列目不斜视地答道:“大盛人氏。”
元祥面上笑意一滞后,“哈”地笑了一声:“……好巧,在下也是。”
孟列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仅没能缓解尴尬,反而助长了尴尬的元祥,只有讪讪收起了笑容。
“不必多作打听。”孟列依旧拿没有任何波动的口吻说道:“该知晓时,自然会知晓的。”
被戳破内心想法的元祥神情尴尬地点头,内心却不听使唤,忍不住更加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