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等同是在问韩国公李献和肖旻如今的关系了。
常岁宁不问则已,一问便好似冲垮了肖旻心中的水坝,汪洋般的苦水顿时奔流而来。
身在官场,何来事事顺心的可能,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设法应对解决即可,本不必与人谈委屈二字——
但此刻面对常岁宁,肖旻却无法控制内心的委屈,他甚至觉得自己委屈得就要碎了。
他说起李献对他明里暗里的不满,诸多刁难。
常岁宁听得皱眉,她与李献接触甚少,了解自然也不多,最深的印象便是去年对方于洛阳屠杀士族,并要以她的战俘祭天——
这自然谈不上是什么好印象,所以她此时才留意着向肖旻问一问李献的态度。
听罢肖旻之言,常岁宁心中对李献本就不好的印象愈发不堪了几分。
肖旻一通说罢,最后道:“此行攻打岳州,他倒是未有再一意刁难,大事皆交由我来决策……”
“事出反常,或许更值得留意。”常岁宁道:“此时良策已定,便要格外当心有可能出现的变故。”
而变故多在人心,人心总是最难把控。
这也是为何不能只在纸上谈兵的原因之一,现实中的人心,大多时候并不会按照兵书上设定好的那样紧密严格地应对执行每一环。
尤其是肖旻军中人心不齐的情况下,更要当心变故的出现。
常岁宁想了想,干脆直言道:“肖将军接下来最好让人暗中紧盯各处,尤其是韩国公的动向。”
见肖旻神情,她说道:“这的确是对敌的手段,但如此关头,为大局虑,还当稳妥为上,一切等收回岳州后再说。”
肖旻闻言不再迟疑地应下:“也好。”
纵然此举会遭来李献的察觉及责问,乃至激化矛盾,他也要尽可能地求一份稳妥。
做出这个决定后,肖旻又肉眼可见地安心了许多,很多时候,他是个墨守成规之人,于是总会碍于环境原因,给自己设下许多限制,也会时常存在顾及不到的盲区,但当他暂时跳出那个环境之后,得人一句提醒,又会觉得豁然开朗,无不可为。
他一直知道,身为一个天资平平之人,保持谦虚很重要,自己一直是个很需要别人建议的人,当然,前提是能让他信服之人。
而面前这个处处出奇的少女,便是这世间最值得他信服之人。
将一切说定后,常岁宁道:“之后肖将军若有需要,随时令人传信淮南道。”
这句话让肖旻心头一暖,却也心头一慌。
一慌的原因无它,盖因此言很像结束语。
“……常节使要回去了?”肖旻忙挽留道:“见一面实属不易,常节使多坐片刻罢?”
天知道,他有多久不曾这样轻松愉快、阳光开朗过了,呜!
肖旻在心中抹了一把泪。
在他看来,常节使身上有一种很罕见的能力,好似只要与她站在一起,无论多么艰难的前路,都不会让人感觉到压抑窒息。那是一种坚实向上的能力,凡是在她身边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战事虽多苦难杀戮,但回想起与她并肩作战的日子,更多的却是安心,坦然,无畏。
这也是肖旻此刻的心情写照,他很希望能在这样的心境中多停留疗愈片刻。
常岁宁是将安州事务悉数料理妥当后才来的此处,左右也无急事,便继续坐下与肖旻说话。
肖旻的表达欲和倾听欲都很强烈,从大局聊到家常,又从淮南道掰扯到京师。直到东方现出光亮,才依依不舍地起身作别。
荠菜带人将席子和茶炉收起。
临别之际,常岁宁忽而问肖旻:“肖将军可曾记得,当初你我就徐正业是否会改道洛阳之事作赌,肖将军赌输后,曾欠下我一件事未做?”
肖旻愣了一下,想了想,旋即一笑:“肖某记得!”
那时他与常娘子作赌,约定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当时他还说,等赢了后,便让常娘子指点他刀法……结果他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