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而言之,这些藏书的使用范围与对象,仍会分出三六九等,会有着一层层明面上不为人知的限制。这繁杂漫长的过程中,倘若再有哪个大臣人物掺杂着私心,待分到各府学时,还剩下些什么,便也不难想象了。
再者,如今这局面,朝廷焦头烂额,政令瞬息万变,这些书三五年内能不能分到各州手中,都是未知之事。
且战火下一步会烧向哪里,谁也说不定……她将这些书籍尽力多留存一份,总归更稳妥一些。
而此时,她的确也需要用这些藏书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她与江南藏书,如何不算彼此成全呢?
一心想与江南藏书相互成全的常岁宁,回到刺史府,刚见着王长史和骆先生等人,便要准备誊抄藏书事宜。
「……什么藏书?」骆观临觉得自己没听懂。
常岁宁在书案后坐下,吕秀才凑上前去磨墨,只听常岁宁道:「钦差抄没而来的。」
骆观临一愣:「哪些?」
「当然是全部。」
吕秀才研墨的动作猛然一顿,王长史惊诧难当,姚冉也停下了书写。
骆观临脑中嗡的一声响,只下意识地问:「……你不是去营中巡查海防了吗?」
「是啊,方才回城时,顺道定下了此事。」常岁宁拿起笔,准备书写名单。
骆观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如何定下的?同谁定下的?」
如此大事,谁要是没百八十个脑袋,怎么敢同她定下!
常岁宁提笔写了起来,一边将大致经过言明:「……总之,我先抄着,再待圣人点头。」
书房中有着短暂的寂静——这就是先斩后奏的清新说法吗?
纵有造反经验在身的骆观临,此刻也忍不住道:「……刺史这般举动,必会遭帝王猜忌,朝臣非议。」
「没有此事,便无猜忌与非议了吗。」常岁宁道:「先生放心,我踩着分寸呢,此事在如今这般局面下,并算不上什么大事。」
她当然知道,有许多人恨不能捏死她才好,可惜捏不死啊。
常岁宁顿笔间,抬首向骆观临一笑,宽慰道:「先生放心,我很难杀的。」
即便是女帝也好,如今二人之间也在维持着某种平衡,女帝用得上她,便暂时不会因区区小事而打破这份平衡。如今谁愿意退让,谁能更进一步,看的不是对与错,而是利与弊。
既然是相互利用,她当然也要借此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天子有天子的政治需求,她也有她的。
王长史悄悄擦了擦汗,想到了来之前老太傅那句话——【能耐是真能耐,折腾也是真折腾】
骆观临也没说话了,或者说他也认可了常岁宁的话,她是懂得那条底线在何处的,她自己行事底线不明,但论起踩旁人的底线,却是一把好手。
事已至此,他只能问一句:「刺史可知那些藏书共有多少册?」
常岁宁继续书写:「今日粗略一观,加上重本一起,七八千册是有的。」
吕秀才赫然止住了呼吸,多……多
少?
一千,两千,三千,四千,五千,六千,七……爹!娘!太奶!灵宝天尊玉皇大帝!至圣先师孔夫子啊!
吕秀才在心中语无伦次地连声高呼。
骆观临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此刻尚能冷静地问:「这七八千册,全都要誊抄下来?」
她方才也说了,这其中必然也有重本,重本是指在别家、或是市面上有过流通的。
此前她向顾家虞家索要书籍时,要的全是孤本珍本,重本一概不取。
骆观临估摸着,这七八千册里,大约也只有六七百册左右的孤本与珍本——他当真膨胀了,竟然用了「只」这个字。
六七百册已经非常可观了,加上她这些时日得到的「捐赠」近三百本……如此一来,她手中便握有足足千册珍本藏书了……且全是一本难求的稀品。
纵观古今,这个数目已令大半藏书大家望尘莫及了。
然而转念一想,此乃她「集众家所长」而得,整座文气繁茂的江都城的珍贵藏书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了,数目上能不压人一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