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如何称呼无所谓,但正式的诏书上若见“夫”字,日后的确极有可能被人拿来大做文章,而若儒学继续兴盛,麻烦争议则会更多。
这不是单凭一代女子君王便可以彻底拔除扭转的,在那之前,天子或只需有偶,而无需有夫。
如此,这敕封“护圣亲王”的旨意一并出现在同一封诏书之上,便很值得思虑了……
天子不打算留给任何人拿她与她所择伴侣的关系生是非做文章的机会,却也不打算因为这重关系而让其他人借礼法来将崔璟彻底困于宫中。
护圣亲王,大盛没有过这样的爵位,正因没有先例,而又高居正一品,日后他可以做什么,便是天子一句话的事……
如一盏华杯,它是空的,往其中注入多少酒水,全由天子决定。
护圣亲王或可以领兵,或也可以监察各道……没有实职,不直接领官参政,却有正大光明的身份可以奉天子令行使各类权力。
他的权力直接源于皇权,只受皇权支配。他是天子的伴侣,也将是皇权最安全最有力量的守护者。
想通了其中一层层的用意之后,一阵沉默后,那手持诏书的官员不禁问:“……现下当如何是好?”
又是一阵沉默。
这沉默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以及朴实无华的四字:“就这样罢。”
诏书都已经被中书省发出去了,他们还能去闹不成?
且人家一个刚交了兵权,一个是大权独握的天子……这统共才太平几日,他们还是见好就收吧。
有官员还算想得开:“实则这样也好,如此大才,弃之不用,倒也可惜……”
“咱们这位新君,很会用人……”
“岂止是会用人……”年长的官员长长地感叹一声。
这位新君还很擅长使用她的皇权,她竟然这就懂得了礼法的真相,通晓了天子不受礼法所困,而来化育礼法的最高规则。
她想用皇夫来做事,同时不想为“夫”字所困,于是不依后宫礼制,转头封了个护圣亲王。
大刀阔斧任性大胆,敢信人敢用人,却好在也见深思熟虑权衡把控。
“但少不了要盯着啊,万一哪天不受控……”
“我等想盯着皇夫,皇夫说不定反替天子盯着咱们呢。”
“操心的时候还在后头。”
“做官哪有不操心的……”
官员们说着话,或叹息或凑趣,却到底也没有再出现反对的声音了。
末了,那名年长的官员又叹一口气,拈须自语般道:“真是要见常化之象了……”
他咬重了“化”字。
他这把老骨头,忽然也觉得坐在了一匹健硕年轻的马儿背上……
叫他既怕这一把老骨头被颠散了架甩下马去,却又有些忍不住期待前路究竟是怎样的崭新风景。
他要在这官场上多活几日,看一看这个大胆的帝王究竟能将这天地乾坤改成何等景象。
“走吧,去礼部瞧瞧,听听他们打算如何筹备天子大婚……”
“走走走……”
礼部,崔琅手持那道诏书,闭了闭眼睛,却是砸下了两滴眼泪来。
他的上峰王岳:“……大喜之事,崔大人何故泣泪啊?”
崔琅哽咽道:“正因是大喜……”
有些话是说不得的,说了便有自大冒犯不知足之嫌,可是……自他领官入朝之后,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确在想,长兄一身本领,就此困于后宫,是否会很可惜?
你情我愿,长兄心甘,本不必他这外人来多言,所以他也不曾多言,可是此时见这手中这的赐封一品亲王的敕封诏书……他却打从心底为长兄高兴,也惭愧自己竟还是看轻了新君陛下的眼界与决断。
且长兄若仅为臣子,如此手握重权树大招风注定难以长久,今后做陛下身边的护圣亲王,护于圣人身侧也为圣人所护,却可以更加稳妥无虞地施展才干了。
“都是聪明人,也都是有心人……”王岳含笑道:“这是真正的社稷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