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为了这场登基大典,将京城铸成了一方密不透风的铁桶,把一切变故都阻隔在京师之外,然而真正的变故却出现在了京师之内,这只父王自认牢牢掌控的铁桶内部……
李录简直要在心底抚掌大笑了,这何其惊喜,何其讽刺?
李隐的神态反而变得异样平静,眼底只剩下了无声的分辨。
人声混乱间,有宗室子弟站了出来,怒不可遏地质问太傅。
“……太傅枉为天下读书人之首,竟当众以此等毫无凭证之言,玷污先太子效,污蔑栽赃新帝,冲撞祭祀大典!不知太傅究竟意欲何为,是受了何人驱使?!”
怕不是拥护那位皇太女之心不死!
可那位皇太女去了北狄,十之**已经死了,而褚家人大半都跟随太傅返回了京中——他是怎么敢生出此等异心的?自己不要命了,家人的命也不要了,就为了给新帝蒙上一层污名吗?
这自寻死路,且自毁名节之举,简直让人觉得疯魔了!
而正因此举过于疯魔,才叫所有人都没有防备!
抛开难明的真相不谈,没有防备的众人都惊诧于太傅的举动,不解其这么做的原因。
太傅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身份地位美名?——可这些新帝都会给足。
谁人不知,太傅乃是被新帝三请入京的,这本已是一桩美谈……也让人下意识地认定,被动回京的太傅已经认可了荣王李隐。
太傅若为声名,全然没有必要舍近求远……更何况,这哪里又是求远,分明是求死才对!
还是说,太傅所言……的确是真实的?这位已至暮年的老人,仅仅是想为昔日的学生,讨还一份迟来的公道?
太傅的性情在场许多人都清楚,众人思绪各异,摇摆不定之间,一道叫人意外的声音乍然响起。
诸多声音在质问褚太傅,这道声音却是相反。
“太傅所言,句句属实!”
那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她身穿皇子妃吉服,发冠坠着的玉珠摇摆,此时出列上前,分外醒目。
“先太子效正是女儿身,正是李尚!毒害她的,正是荣王李隐!我知道,我可以作证!”
她说话间,迎上一道道汇聚而来的目光,妆容整洁的脸上几分惶然,几分迷茫,有一瞬间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甚至不确定自己是谁。
长期服药之下,她神思麻痹,仿佛日渐成了一块没有情绪的木头。
直到方才忽然听闻“先太子乃是女儿身”,“先太子是为李隐所害”这些曾拓印在她脑海深处的真相,才陡然激起一丝情绪。
站出来是下意识的本能举动,此刻马婉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丝线拉扯着她漂浮而起的神思,务必要将它们重新锁回牢笼之内。
那残存的挣扎着的一缕不甘,让她猛然咬破了自己发颤的下唇。
痛觉唤醒了知觉,她眼中含上一层泪光,也终于逼出了一丝清醒。
她是马家的女儿!
她蠢笨无用,她识人不清,可她绝不能在知晓真相之后依旧受人摆布!
她可以死,她不惧死,但她不能像荣王妃那样悄无声息地死!
且她想起来了,她前些日子曾经听说,女帝遭刺杀身亡,她的祖父为了护驾重伤昏迷多日后也离世了……她为此发疯吼叫,于是被灌了数倍的药。
刺杀女帝的人是谁?吐蕃乱军?卞军余党?
不……是李隐!
他想要名正言顺登基,而女帝不会禅位……所以他将人逼出太原后,便伺机下了杀手!
李隐害死了她的祖父,同样也是她马家的仇人!
马婉猛然伸手指向李隐,大声说:“是他指使了司宫台掌事喻增,设计毒杀了身在北狄的先太子李尚!”
她提到了一个明确的人,喻增。
四下躁动间,她接着道:“这是荣王妃临死前亲口告诉我的!”
“我有证据!”马婉下意识地摸索广袖:“金锁,证据就在金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