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北狄汗王早日归西,战事便有望早日平息,早一日便能少许多伤亡,太女殿下或许也不需要以身犯险了。
王后感到几分憋闷:“唐将军难道不知彼时情形吗?最初战局未分明,提烈尚在王庭,我势单力薄如何敢贸然答应?”
“王后,您的难处,却并不是我军需要考虑的问题。”唐醒依旧含笑,他从不阴阳怪气,说起话来总是疏朗豪爽与通透无羁:
“冒险本也是合作的代价,您不愿过于冒险,始终权衡利弊等待时机,所得结果自然也有轻重之分。”
“况且,战败一方并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资格——”唐醒笑着道:“成王败寇,各凭本领,倘若王后有足够的本领,先借与我合作之便除去汗王,之后主持大局继续对战我朝大军,转头便将唐某灭口,某亦无话可说。”
听罢这样一席话,王后攥紧的拳松开,心底一口气吐出,也慢慢露出一点笑容:“是,我受教了。”
她有自己的聪明和算计,但的确,她并没有过多地接触过真正的政治,在这方面,她确实显得太生疏天真了。
她需要领教学习的还有很多。
王后屈臂,垂首向上方行礼:“汗国愿遵从太女殿下之意。”
李岁宁:“王后可以全权做主此事吗?”
王后微抬首,一笑:“得太女殿下高抬贵手,家兄尚在,便人心可安。”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真正领会这位大盛太女留她阿兄性命的用意所在。
那日,李岁宁没有杀阿史德元利。
元利是个将才,李岁宁是欣赏的,也是忌惮的,将之除去固然是稳妥的选择,却不利于她接下来的行事——
北狄王后需要元利的帮助,才能稳固局面。
而李岁宁需要这位王后,来替她掌控北狄。
让女子成为北狄的主宰者,这是一个千载难遇的机会,女子生性更为谨慎更擅避险,这对大盛而言是极其有利的。且这位王后还未来得及成为一名成熟合格的政治家,这无疑更加合适了。
在这样的关头杀掉元利,会再次动摇局面,也会让她与这位王后之间生出嫌隙——她完全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去考验人性,试探这位王后的服从性。
给予其应有的安全感,使其从容,不使其被无意义的负面情绪支配,才能长远合作。
小事上不必考验试探不吝予以恩赐宽和,大局之上则必施威仪不会留有商榷余地。
王后体察着这其中的行事作风,心中对上首的年轻女子又添了一份诚服。
这一刻她近乎笃定地想,若对方能成为大盛之主,她和她的阿奈必将也能拥有一个全新的北漠汗国,哪怕它被人钳制,但能身处大者羽翼之下,如何不算一种稳妥的幸运?
王后提出了她的条件,她曾与唐醒说过的要与太女面谈的条件。
十岁的女孩子走进帐内,站在了母亲身侧,和母亲一同向上方屈臂行礼。
王后的声音如同雪原上最神圣的誓言:“请太女殿下允准吾女阿奈成为北狄的新王,此后我与阿奈愿为太女殿下忠诚的臣子。”
这是她决定杀掉她的丈夫时,便已经存下的念头。
杀掉最尊贵的人,成为最尊贵的人,如此杀人才有意义。
李岁宁的视线垂落到那个小小的女孩身上:“阿奈公主是先汗王唯一的血脉,王后此请,我朝无不允准之理。”
她很年幼,但她的母亲,她的舅父,会教导扶持她。
阿奈终于回神,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有些语无伦次:“……我竟要变成像可汗一样的人了吗?变成人人敬重的可汗吗?”
她说得北狄语,李岁宁拿北狄语答她:“你会成为汗国的女王,至于能否被人敬重,就要看你的本领了。”
阿奈心脏扑通狂跳,她还不知权力为何物,但她想到了她的父亲,这样的比照让她手心里沁满了汗水,她再次端正地行礼,将小小的脊背挺直:“阿奈记下了!”
见她挺直腰背十分威风,阿点也忙将腰背挺得更直,生怕自家殿下被比下去。
阿奈留意到他的动作,下意识站得更端正。
阿点效仿,并抬高绷紧下巴。
五日后,诸事落定,除了大盛要在北狄境内设三处都护府外,王庭同时对外宣布了立阿奈公主为新王,由王后摄政的决定。
这个举措之下的风波正在兴起,也正在被压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