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琅待他们并无敌意。
政治之争,斗的时候哪一方不是抱着你死我活的手段想法?但斗争既然落幕了,便总该往前走。
祖父的死,不是让他去记恨谁,而是在为崔氏谋活路。
他带着族人们为师父做事,师父如今贵为皇太女,之后要用人的地方多着呢,一应差使又岂是只他们崔家人便能包揽下来的?
这块肉不是他们能够独吞的,一家独大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在明面上善妒排挤更是自毁前程,倒不如他主动为师父招揽安抚人心,还能在两头落个“好”字——叫师父省心,这些官员们也得对他恭敬感激,如此一来崔家的地位还有不稳当的道理吗?
安置好了这些个官员后,崔琅负手离去,嘴里哼着小曲儿。
一壶跟在后头,好奇地问:“郎君想什么美事呢?”
“该喊家主,家主!”崔琅纠正一壶,却不答一壶的问题,依旧哼曲儿,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
他在想,若他将一应差事办得妥帖,师父开心了,来日说不定就愿意帮他指婚呢……
崔琅想着,看向范阳方向,那边基本上没什么战事了,听说绵绵已经在来太原的路上了。
在那之前,他要多做些事,回头才好同绵绵吹嘘!
崔琅想着,便加快脚步,又去找事做。
此时已是午后申时。
常岁宁于晋祠内接过储君玉印,昭示着就此成为皇太女。但储君事务的交接流程仍是繁琐的,她一连几日都困在议事堂内。
此时,又忙碌了大半日的官吏们相继离开后,常岁宁也从议事堂中走了出来,站在石阶上伸了个懒腰舒展僵硬的双臂。
常岁宁看到有官员在离开时向院中某处恭敬地行礼,便步下石阶看去。
一道颀长挺拔的鸦青色人影在暮春午后中静立,似察觉到什么,他侧身望来。
“何时来的?怎不叫人通传一声。”常岁宁走过去,看向他方才望着的方向,这才看到阿点骑坐在墙头上。
“殿下!”阿点嘴里咬着一根糖人儿,邀请催促常岁宁:“快上来晒太阳!歇一歇眼睛!太阳要走了,马上就要晒不到了!”
听常岁宁应一声“好啊”,崔璟刚想着让人给她取梯子来,边见她仰头抓住阿点俯身递下来的手,身形一提,便轻松地跃了上去,并与他道:“崔令安,你也上来!”
走得迟些的官员瞧见皇太女爬上墙头这一幕,不由惊呼了一阵,有人想劝阻,有人提醒“殿下要当心才是”,也有人摇头离开,低语道:“殿下这般年岁,难免还是少年心性,也别拘得太狠了……”
“说得好像你我拘得住似得……”
那人一噎:“你我不成,太傅还是有指望的……我观皇太女殿下还是很敬畏太傅的。”
“也就只有太傅了……”
众人的说话声远去,四下变得安静。
常岁宁面朝院外坐在墙上,双手撑在身侧,双腿放松垂落,吹着晚风望着落日,在这难得的闲暇中放空了一会儿。
阿点与崔璟一左一右坐在她身侧,与她一同望向远方。
墙下有两棵梨树,枝叶比墙高出些许,太原的梨花开得比南方要晚上半月,此时已入春尾,方才显出荼蘼,风轻轻一吹,细小的花瓣便散落漂浮。
阿点不时伸手去接花瓣,然后在手心里用力一吹,“呼”地一声将它们送得更远。
不多时,一声猫叫入耳,阿点瞧见另一面墙头上有一只黑白猫,一时猫瘾大犯,眼睛都直了,沿着围墙去抓猫了。
常岁宁喊他,让他当心些。
“知道了!”阿点虽答话,却将声音压得比蚊子还小,只他自个儿能够听到,生怕惊动了那猫。
阿点起身时,碰到梨树枝,落下一大片雪白花瓣,覆在墙头上和常岁宁的衣袖上,积雪一般。
阿点追着那只猫儿,一路翻上了后面的屋顶,不小心踩落一片瓦,就听后院中传来无绝的吼声:“……阿点,又是你!”
常岁宁露出舒心笑意,垂下的腿轻轻晃着:“好似又回到玄策府了。”
崔璟:“还缺一壶酒,一碟栗子。”
常岁宁转头看他:“你怎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