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易抬手相扶:“太傅当心台阶。”
太傅踏上石阶,随口问魏叔易:“是从朔方过来的?伤都养好了?”
“是,劳太傅挂念,多亏常节使使人用心照料数月,下官的伤势已经大好了。”魏叔易说话间,含笑看向前方一步之遥的常岁宁。
“……”崔璟敏锐地察觉到,魏子顾此人的余光在看向自己,动机似不乏挑衅。
太傅点了头,便听常岁宁道:“已让人为老师备下了住处,待会儿老师先去更衣,饭菜也在准备了。”
“老师爱喝鱼汤,刚好是吃鱼的时节——”
“老师久未出远门,这一路来,身体可有不适?”
“老师,您自洛阳来,赶路用了几日?”
“……”
常岁宁一口一个老师,几乎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
且她说的问的都是些琐碎事,用词也格外平实简单,落在戴从耳中,那便是毫无政治用心痕迹,倒果真像是寻常师生一般……不,比寻常师生还要更加亲切日常许多。
且他瞧着,常节使的欢喜竟全无客套表演痕迹。
再一瞧自家大都督,只见这位脸上也少见地挂上了浅笑,只是常节使的笑似乎是源于内心,而大都督的笑大抵是源于常节使在笑。
在此之前,常岁宁已经很久没能喊“老师”了,如今终于有正当理由和足够的本领喊出口,也不管是否会显得太过狗腿。
常岁宁陪着老师用了午食,崔璟和魏叔易也在旁作陪。
褚家两个孙辈对此很是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如此时局下,纵使是三清祖师如来佛祖来了,至多也只能是这般待遇了吧?
可坐在上首的祖父看起来实在松弛从容,只能说祖父不愧是祖父。
饭后,一名崔家子弟过来传话,常岁宁与老师道了句“学生先失陪”,便忙着料理事务去了。
见她往外走,褚太傅随手指向魏叔易,使唤道:“外头起风了,她这一去怕是要忙到晚间,让人给她送件披风去。”
都说春捂秋冻,身上有战伤的人,春日里且得捂好了。
魏叔易含笑应“是”:“下官这便过去。”
“不必了,魏相事忙,此等小事不劳烦了。”崔璟抬手向褚太傅施礼:“太傅,晚辈去送披风,告辞了。”
魏叔易笑意微滞一瞬,向太傅施礼后,抬脚跟上离开的崔璟:“……我倒一时想不起有何事要忙,不如崔大都督提醒一二?”
看着那一前一后离去的两道青年身影,褚太傅轻“嘶”了一声,片刻,捋着胡须若有所思,自语道:“两个倒是都不错啊。”
常岁宁让人为太傅在大都督府中安排了住处,太傅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回到住处后,太傅在小院儿里转了转,看了看房中挂着的书画,摸了摸桌椅所用的木料,虽也没什么出奇的,却偏偏哪儿哪儿都合心意。
天色将暗时,太傅让人去问常岁宁用晚食了没有,一个时辰后,听闻她还在与人议事,又交待人给她熬补汤。
听说她将补汤喝下了,太傅才总算安心,正要歇下时,却听外面有人传话,说什么:“玄阳子与玄净子大师求见。”
太傅听着,一个都不认得。换作往常,势必要直接拒之门外,但如今的太傅很不一样,重新披了衣,让二人进来说话。
先见着那位前面进来的“玄阳子”,褚太傅怔了一下,恍然抬起花白的眉:“噢,还活着啊。”
无绝笑着行礼:“是,见过太傅。”
“贫道想着免不了要与太傅碰面,恐乍然遇到会惊吓到太傅,便特来此一见,也好叫您有个准备。”无绝拿尊老的语气说道。
“你这般时辰过来,一声招呼不曾打,老夫这准备也不见得就有多充足嘛。”太傅轻哼一声,抬手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天色,见得紧跟着进来的天镜,稀奇道:“还有一个呢。”
天镜挽起拂尘行礼,含笑道:“太傅,久违了。”
“国师和大师都请坐下说话吧。”太傅率先坐下,从容地往下延展话题:“你们那位节使是个大忙人,不如就由二位大师先与我说一说那归宗大典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