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瑞姆送药回来的时候,乌尔丁已经重新换上了他那身少了许多装饰,但依旧很庄重肃穆的主教法衣。
“我们这是要去见什么重要人物吗?”
“嗯,为一个病人做临终祷告。”
乌尔丁整理了下仪容,领路出门:“他叫蒂莫,是汉弗雷子爵麾下的一名持斧军士,人们是在一头死去龙兽的身子底下找到他的。”
昨日巨舰世界里的神圣教会,跟这个世界的基督教在很多地方不过是大同小异。
只是发展脉络不同罢了。
昨日巨舰里的神圣教会,因意大利沦为了狼族的地盘,基本盘逐渐迁到王权抬头的法兰西,成了如东正教普世大牧首之于罗马皇帝般的角色。
故此,昨日巨舰世界里的神圣教会逐渐分裂成无数分支——没人能忍受一个置于另一位君王手中的教宗存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也立一个。
这是乌尔丁能顺利担任起这个世界神职者的原因。
德瑞姆想起那些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巨兽,只觉匪夷所思:“他居然能活到现在?”
“缠绵病榻,饱受折磨——可不是什么幸运的事。”
乌尔丁摇了摇头:“换做是你,会怎么选?”
德瑞姆下意识想起了在战场上失去的八个族人,和饱受伤痛折磨相比,似乎死得痛快些反倒真算是更幸运的事情了:“您说得对,那并不幸运。”
乌尔丁感慨了句:“人们总是只看到胜利时获得的奖赏,战利品,还有欢呼声,却忘记了战争到来时,死亡随时会降临到任何一个人头上。”
“没有您,还有您的拉撒路药剂的话,死的人只会更多。”
德瑞姆发自内心感激这位乌尔丁主教。
“但我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两人边走边聊。
乌尔丁停在一座帐篷外,里面荫凉很足,也没燃蜡烛,他径直走进里面的一张垫了干草的木板床:“蒂莫。”
“主教,您来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看上去精神居然还不错,只是嘴唇格外苍白,身子底下还散发着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乌尔丁,既有期许,又充满不安。
“嗯,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蒂莫用力点了点头。
“父,我得向您忏悔。”
“嗯,我在听。”
“我曾卑鄙地勾引了一位有夫之妇,并跟她上了床…很多个日夜,我知道我罪无可恕,但我历次战斗,所杀异教徒已不下三十人,可能抵罪?”
蒂莫说完这段话,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但他依旧眼神直勾勾盯着乌尔丁,等待一个答复。
“抱歉,我不知道。”
乌尔丁默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教宗说,杀异教徒不是罪,是救赎,但那不是天主说的。
即使是,也不是他信的主。
“哈。”
蒂莫的呼吸变得更急促了,胸膛起伏像是风箱,他强忍着身上的痛苦,直起身子,伸手抓住了乌尔丁的胳膊,明明是个濒死之人,力气却大得出奇。
乌尔丁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蒂莫的气息终于喘匀了些,继续道:“主主教大人,我我很感激您,能在我最后的时间到这里,愿意见我这卑贱之人一眼。”
“人们都说您是最伟大,最正直的智者。所以,请您直言告诉我,我是否已经洗刷了罪孽?”
乌尔丁沉默了片刻,道:
“孩子,你的罪孽会得到宽恕的,你会升上天国,重归主的怀抱。”
杀异教徒不会使人得到救赎,但乌尔丁不愿使一个痛苦的濒死者,连临终前都活在恐惧与不安中。
“那就好,那就好…”
蒂莫嘴里不自觉地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像是卸去了千钧重担,脑袋缓缓顺着乌尔丁的肩膀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