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怕我背负骂名?”姜白石牵扯嘴角,似乎在笑:“对于凡人而言我已经活了太久,一百一十年,即便对于那些天人、人仙而言,都称得上漫长。
这些年来,我看遍了天下的破败,也看到了天下的繁华,大先生在玄都时我就与他说过,我姜白石一定要让这天下生出一些大变化来。
现在我命不久矣,我对大先生夸下的海口却仍未实现,这棋局是我的希望,也是天下的希望。”
姜白石吃力的坐起身来,盛如舟连忙上前搀扶。
“仙人本不该那般高高在上。”坐直身体的姜白石道:“仙人在天上俯瞰人间,可又唯恐人间分去天地的福泽,他们锁住天上万千星辰,锁住诸多神相,令人间武道修士、元神修士都只可以映照感应主星三十六颗、主相三十六尊。
甚至借助几次灵潮所得,尽揽天地权柄,凡人想要打破这些天地权柄便千难万难。
而这些天地权柄成了天上仙境收割人间的利刃,春雷劫罚锁死了凡间无数神通,令人间出产修行之宝大大减少,令凡间无数生灵只能以孱弱的肉身之力播种。
这些事自千年以前就是如此,我与圣君若不兵行险招,又如何能打破那一座天阙?”
“如舟,等我死后,若天上那锁住无数生灵生路的天阙碎了,伱莫要忘了祭告我。”
“老师……”盛如舟气息消沉:“你若不在了,又有谁能扛住这大伏天下?”
“还有你。”姜白石道:“一旦天阙坠落,你便有大刀阔斧的变法、改革,将因为这斩仙棋局损失的人口、民生俱都补回来。”
他说到这里,目光逐渐迷离:“我不愿再苟活下去了,棋盘上的斩星式、落天式、三龙手俱都已成,我在与不在已经无妨。
我要先走,如果这天下真有幽冥之处,我总要去与那些因这棋局而枉死的百姓、将士们谢罪。”
“圣君曾赐给老师一颗延寿的宝丹……”盛如舟还未说完。
姜白石却闭起了眼睛。
盛如舟吓了一跳,他连忙凑近一些,伸出颤抖的手指探查着姜白石的鼻息。
索性这老人的鼻息虽然微弱,却并未断去。
盛如舟连忙为老人掖了掖被角,这才亲手亲脚想要离去。
当他走到门口,姜白石忽然开口:“如舟啊,虞东神入了玄都,我羞于见他,这些日子也就先由你主持太枢阁。”
“还有……替我去见一见观棋先生,替我与他道一声歉。”
……
虞东神不同于重安王妃,他这一次并非是为了游说大伏朝臣,不需要和蔼可亲。
所以他并未入住玄都其他大府,反而去了舞龙街尽头闲置已久的重安王府。
这座重安府早在重安王还是皇子之时,就已经坐落在舞龙街上。
后来重安王放弃了竞争皇位,崇天帝继位之后,那重安府又被翻新新建,换了牌匾,成了重安王府。
重安王妃极为广阔,
几乎占据了一半的舞龙街。
舞龙街乃至整座太玄京,不知有多少将军前去拜会虞东神,只是虞东神始终闭门不见,令众多朝中将军羞愧难当。
直至第七日,虞东神开始递出名帖,似乎是想要拜会玄都中诸多的大臣、将军。
那些大臣、将军这才纷纷赶来,前去拜见这位也许不久之后就将要承袭新王的虞东神。
奇怪的是,虞东神前来太玄京,太玄宫中却始终悄无声息,重安王世子不曾觐见圣君,圣君也不曾召见重安王世子,这极不合规矩,更不合礼仪。
朝堂中,甚至民间百姓都已经议论纷纷。
可一连二十几日过去,那宫中却一如既往的寂静。
二十几日时间,陆景的景国公府邸即便有不分昼夜起工,看起来仍然遥遥无期。
陆景依然住在那看似寒酸的小院里。
即便户部、礼部收拾出了位于城南的一座罪臣府邸,又配上数百位下人丫鬟,请陆景移驾,陆景也不曾离开空山巷。
于是养鹿街上的这条寂静小巷,也成了满城的大府人家落目之地,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讨好这位大伏新晋的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