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正手持毛笔,在一张草纸上写着什么。
「十三皇子在哪里?」锦葵有些诧异。
「大姑娘来了?」陆景的声音打断了锦葵的思绪。
原本正埋头写字的陆景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几分笑容,缓缓开口。
锦葵身躯一下子僵硬起来。
她站在远处看向陆景,此时的陆景比以前成熟了许多,身姿越发挺拔,脸上似乎散发着某种独特的光,价值连城的珠玉,令锦葵出神了。不知为何,锦葵的思绪一下被拉回了许久之前。
那是一个秋日,她受了老太君之命,前去陆府西苑那小院里请陆景前往琉光水榭。
锦葵还记得那时的陆景十分消瘦,身上那一身灰袍洗的发白。
「仔细想起来,陆景少爷的眼神与那时几无变化,无波无澜又深邃万分。」
锦葵看得有些出神,还记得那时,陆景少爷就站在屋前称呼了她一声「大姑娘。」
这少女忽然间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世事在变,昔日那备受冷眼的少年……已经是国公的身份了。
「大姑娘?」
陆景看到锦葵发呆,侧着头又喊了一声。
锦葵这才惊醒过来,连忙躬身行礼:「国……国公……」
「大姑娘何须客气?」陆景随意开口。
自院中主屋里,魏惊垫提了一把椅子走出,放在锦葵身前,又一语不发回了主屋,不知在做些什么。
锦葵看着眼前的椅子蹄躇不定。
陆景看着犹豫的少女,忽然失笑道:「还记得陆府的锦葵姑娘向来精明能干、聪悟绝人,宁老太君时常称赞你百伶百俐,目达耳通。陆府中,也唯独大姑娘在许多事上还可以与宁老太君说一说话,劝一劝宁老太君,怎么年余不见,锦瑟姑娘反而变得这船拘道了?」
「陆景还记得以往的陆府时,大姑娘曾对我多有照拂,几次传信于我,令我不至于那般被动·
陆景一边说着,一边又揭开一张新的草纸,在其上落笔。
「国公大人竟然还记得往日那些项碎小事……」
锦葵听到陆景的话,眼神中的拘谨之色消散了许多,她又向陆景行了一礼,却也不曾入座,而是左右看了看:「青明不在院中吗?「青明去了书楼。」陆景笑着回答。
锦葵姑娘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羡慕之色,脸上又有些犹豫起来。
「先生,这些花花草草都已浇过水了。
那身穿明黄色长服的孩童放下水壶走来,又从桌案上拿出一本典籍,就坐在陆景不远处仔细看了起来。
陆景朝他微微一笑。
锦葵酝酿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出前来空山巷的原因。
「陆琼兄长想要出家?」
陆景有些诧异。
锦葵哭丧的脸道:「这些日子以来,琼少爷不知着了什么魔,终日读些佛经,流连于经中庙宇,时常有些大和尚被他请来府中。宁老太君与钟夫人因为此事不知责罚了他几次,琼少爷却始终不改。
后来老太君与钟夫人便想给琼少爷说一门亲事,说中了参知中书家里的小姐,那小姐不论是样貌还是人品都称得上一等一,可偏偏琼少爷看不上,钟夫人强逼他相亲,他便拿刀在额头上画出了一个一字,留下了极长的疤,吓的那参知中书家的小姐泪水连连……
如今太玄京中都在盛传,神霄伯府遭了妖怪,府上的大少爷中了魔……
「便是这一原因,宁老太君和钟夫人都说国公身上自有国势护持,可镇压鬼神,想让你帮着琼少爷看一看。
其次便是……」
锦葵似乎不敢再说了。
陆景接过锦葵的话,继续道:「其次便是宁老太君与钟夫人想要我以国公身份,举荐陆琼,给他一官半职?」
锦葵点头。
陆景似乎写完了草纸上的字,收起毛笔。
他站起身来,低头打量着自己的笔墨,又抬头看向锦葵,嘴角露出些许笑容:「宁老太君、钟夫人倒也真是……太可笑了些。陆景徐徐摇头。
「但凡换一个聪眦之辈,我成了国公,在朝堂上有议事之权,必然会因为那诸多过往责问陆家,甚至令陆家大难临头。这宁老太君和钟夫人倒好,竟然还敢央我做事?」
陆景语气平和,只是话语中却隐含着冰冷。
锦葵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道:「国公大人……老太君与钟夫人说了,往日里是她们被女子气性迷了心窍,行下的诸多腌臜之事。如今再回想,她们也深觉后悔。
倘若国公大人心头仍然有气,老太君与钟夫人愿意亲自前来着空山巷,亲自向国公大人请罪。」
「大姑娘不必紧张。」陆景直起身躯,道:「大府行恶并非在于我一人之身,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许多事不必陆景亲自出手,世事的浪潮自然会清算。
可这确实看在宁蕾、陆漪、陆琼,乃至锦葵姑娘的面子上。
你回去告诉宁太君、钟夫人,陆琼未曾着魔,他想要出家便是他的选择,陆景不仅不会干预,甚至还会给他送去三两本珍贵的佛经。至于官职一事……
「陆家已然走到尽头,要官职何用?
更何况陆琼不愿做官,也不必将自身的念想强加在他的身上?
陆琼有一颗赤子之心,与府中的诸多腌膜比起来,陆琼错便错在显得太干净了些,与宁老太君、钟夫人,乃至神霄伯相比都显得格格不入。
「陆家……已然走到尽头!」
琉光水榭中,宁老太君听到锦葵姑娘支支吾吾的说出这番话,顿时一口气涌上心头,令她头脑发昏,站都站不稳。
一旁钟夫人早已维持不住雍容庄严了。
「陆景……景国公这是何意?他难道想要……」钟夫人大惊失色。
一旁的宁老太君嘴唇发白,很想要狠狠骂几句陆景,但她又想起如今陆景的身份,心中的惧怕顿时胜过惊怒。
「看来陆景仍然记得过往的事。,
宁老太君深吸一口气,又敲了敲手中的鹿首拐杖,叹息声对钟夫人道:「你去准备一番,你与我亲自上门,过往既然是你我亏待了他,他如今想要出气,便让他出一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