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衣衫褴褛、密密麻麻的人影,皆是在天灾**中流离失所、呻吟呼号的饥民。
陆景举目望去,入眼皆是疮痍弥目,皆是哀鸿遍野。
许多侥幸活下来的孩童,正在哇哇大哭。
许多妇人嘴唇干裂,眼中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只是麻木而又僵硬的随着人潮不断的朝着那祭坛叩首。
原本正值壮年的男儿们也落下泪来,天灾地孽折磨着他们的躯体,也折磨着他们的精神。
若有一口饭吃,他们不惧辛劳都是铁骨硬汉,可身在河中道突如其来的灾祸,令他们几乎无法支撑。
而这般多的人中,鲜少看到老人,偶尔还可见一两位官差,腰间配刀,同样面色枯黄,虔诚祭拜那祭坛。
大伏朝廷并非全然对河中道不管不顾,早在六年之前河中道灾祸连绵之时,就有了诸多赈灾举措,也从其他富饶之地用来粮食,用于饱饥民。
只是……这受灾之地却是河中道。
河中道广大,百姓数万万,灾祸未至之时,这里出产的食粮供应着整座大伏。
河中道受灾以来六年光阴,莫要说是大伏,便是大伏周遭其余小国也都开始粮食紧缺。
两年前,黄滔河决堤,洪水横流,泛滥于河中道。
原本只是部分受灾的河中道灾情,在短短两年时间就已有蔓延至河中道全境之势。
也许是大伏朝廷一时管不过来,河中道又开始大批死人,无数灾民也涌向周边道府。
而这些官差,想来是大伏朝廷派遣,为这些灾民引路之人。
可就连这些官差,这时也向那祭坛叩首,跟随那老道人一同乞求天上仙人降下**,赐予他们一条活路。
这等景象中若只有二三人,也许会显得有些诡异。
可当成千上万人匍匐在地上,忍受着天上烈日的炙烤,在极其嘈杂的吵闹声、哭喊声中齐齐下拜,这景象就变得令人心悸,变得令人震撼。
陆景不再继续前行,他骑着照夜等在丘陵下,一缕神念却环顾着万千灾民,眼神竟有些动容。
这景象实在太惨。
有些母亲怀中的孩童已死,躯体都已近乎腐烂,却被他们紧紧抱在怀中,用褴褛的衣衫包裹,不愿让他们入土为安。
有些壮年男子,不忍心抛弃家中濒死的发妻,将发妻死死绑在背上,借祭坛向天上仙人祈福时,又将那绑带解下,令发妻同样叩首。
……
陆景看着这些景象,一时之间竟然越发理解当初的观棋先生与四先生为何要搬来鹦鹉洲之水,灌溉河中道,为何要点来风烟**,照出浮空大日遮掩天上的烈日。
“灾民灾民……活的已不像人了。”
陆景平静注视,眼中并无什么情绪流转。
“数万万人遭灾,周遭道府根本无法尽数安置。
除了供给大量粮食之外,除非河中道恢复如初,不必被这烈日炙烤,干涸荒废的田地再度被开垦之外,只怕并无良策。”
陆景想到这里,又抬头看了看天空。
若无天地冥冥中的规则,若天地神通可用于改天时、易自然,很多事也许会变得更加容易。
只是那些心存良善,动用神通或大兴**,或催产粮食的修行者们,俱都已经付出代价。
“即便有神通存世,即便大伏有富饶之名,这些百姓却依旧寻不到活路,甚至只能够将希望寄托于这祭祀仙人的祭坛。”
大伏诸多府道并无祭祀仙人的习惯,道观寺院中供奉着的也多是虚无缥缈的天神、佛陀,并非天上仙人。
比如昊天阙中供奉的昊天,东王观中供奉着的东华帝君,真武山上供奉着的真武大帝俱都是飘渺的天神。
可现在这一幕,这些在明确无比恭敬的向那仙人祭坛叩首。
更令陆景惊讶的是,他们眼里并无丝毫希望,就好像是在……碰运气一般。
“人间已无希望,这些百姓们也许早已拜过他们往日里供奉的天神,只是那飘渺的天神未曾回应。”
“所以他们又跪拜仙人祈求**,想来他们已然麻木,不知该如何才能走出一条生路。”
陆景骑着照夜,静默间立于烈日下。
烈日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于不曾修行武道的寻常百姓而言,却可以催命。
这些人忍饥挨饿走出河中道,入了其他州府,又有几人能被其他道府安置,又有几个人能在这越发纷乱的世间活下来,又有几个孩童能够吃一口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