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
原本聚集在临高山前的四方青年才俊,原本想要杀那引动白鹿者,却反而被那腰佩刀剑的少年杀的胆寒。
披星、戴月二位仙人隔着极远的距离,便看到陆景乘风而来,就如同背后生出羽翼,转眼便又回了临高山。
临高山上的血色雾气逐渐稀薄,戴月仙人那仙气飘渺的玉瓶上,却已变作鲜红。
“距离我等离开凡间,已然不远。”
披星仙人白衣展动,眼中倒映出天上的勾陈、鲲鹏两颗元星。
她思绪重重,对戴月仙人道:“下一次灵潮在即,即便凡间生不出什么大浪花,可若是对陆景这样的人置之不理,只怕……”
披星仙人又一次对陆景动了杀念。
亦或者她对人间难得的天骄动了杀念,不希望她屡屡站在仙楼中俯视的人间,多出又一位四先生,又一位剑甲商旻。
戴月仙人早已解下腰间的仙剑,如水的长剑倒映出他的剑眉星目,正在颤动。
“陆景这无畏剑魄确实称得上玄妙,竟然能够引动我的浮月剑。”
戴月仙人不由望向临高山下广阔的平原。
“天上仙人繁多,强者数不胜数。
可是人间这些生灵繁衍极快,即便明玉京、仙城、仙楼俱都在尽力遏制,这人间生灵却仍然如同野草一般,割不完,烧不尽。
有长风吹过,转眼枯死的野草便连了天。
偶尔这野草中,总会生出一些壮硕的,倒也不必紧张。
灵潮前夕,多几位这等人间少年鞭策一番仙楼仙城那些少年仙人,也是好的。”
戴月仙人微微一笑:“而且,河中道距离太玄京不远,在你我看来,太玄京中风平浪静,似乎并无什么波涛。
可若是你我出手杀这难得的人间天骄……”
他说到这里,又略微停顿,眼中闪过一些兴趣:“更何况他是清都君的弟子,也许不必等到灵潮,到了清都君重归玉仙楼之时,如今这不愿登天的陆景,也许也会上天,如那周灵均一般,与你我在天上相见。”
“所以,莫要心急。”
戴月仙人娓娓道来。
披星仙人听到戴月仙人的话,不由举目眺望太玄京方向。
过了足足数息时间,披星仙人才徐徐颔首。
旋即她又目光一闪,笑道:“这样的天骄总需磨练,如果万事太顺,难免在修行道路上停步不前。”
她说话间,目光似乎霎时间穿越虚空,落在山麓上。
山麓上,陆景身上原本染血的黑衣,似乎被周遭山雨冲刷,又被山风吹干,变得一尘不染。
一处山石上,莲厄佛子目呲欲裂,低头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他摸到一块块白骨,只是那白骨却并不曾串联起来。
“伱斩断了我的佛珠!”
莲厄佛子听到脚步声,猛然抬起头来。
陆景看向眼前的莲厄,只见昔日如若怒目金刚一般的烂陀寺佛子,今时今日眼中血丝遍布,身上那些佛言早已失去了光彩,甚至还散发出一阵阵黑色的烟雾,便如同燃火的灰烬一般。
陆景前去追杀童修宴、开阳剑座这些强者时,拔刀斩断了莲厄手中的佛珠。
那些佛珠原本被莲厄握在手中,闪耀着微弱的金光,又有檀香萦绕,看起来乃是庄严的佛门法器。
可当陆景斗星天目之下,却能清楚的看到那佛珠似乎笼罩了一层虚妄,当那虚妄被彻底看穿,佛珠竟以不是佛珠,反而是一块块白骨。
于是陆景断去了白骨佛珠。
失去了白骨佛珠的莲厄,状若疯魔,似乎再能压制心魔,匍匐在地。
“莲厄佛子,那不是佛珠。”
陆景看着不顾尘土,不断在地上摸索着的莲厄:“我之所以不杀你,而是斩去你手中的白骨,便是想要让你看一看,所谓佛珠,不过是你在自欺欺人,抚慰心魔。”
莲厄身躯一僵,抬眼望向陆景,道:“陆景,你多番造下杀孽,我修怒目金刚法,不持杀生戒。
你是该杀之人,我出手杀你又有何错?”
陆景冷眼望着莲厄,忽然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佛子,你入魔了。”
陆景一语既出,莲厄脸上狰狞的表情猛然间僵硬起来。
“你……入魔了?”
被他自身掩埋的记忆刹那间复苏,他想起不久之前大昭寺神秀和尚,也曾对他说……
“师兄,你入魔了!”
“我不知佛子出身,可佛子想要杀尽天下该杀之人,可是佛子第一次见我,却从未顾虑该杀与不该杀。
你与少柱国李观龙有几分渊源,便想要让我放下所谓的屠刀,饶过李雨师。
我不愿放过三番五次意图杀我之人,也就成了你眼中的该杀之人。
该杀与不该杀,在佛子眼中并非佛法、公义、道理界定,而是来源于佛子的杀念。”
“你觉得我该杀,便要杀我,成你杀生成佛之道……
所以,你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