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龙王浑身是血,他嘴里咀嚼着龙肉,眼神也变得淡漠无光。
自那宁海大龙将龙嘴中,飞出一枚珠子,那正是献珠最为重要的东西,是她的性命所在。
献珠就在这般静默中死了,甚至她临死之前,都不知付云期是否能逃离这座龙宫。
龙宫崩塌下来,砖石砸在河道中,砸开了沉淀的泥土,砸开了其中的黄沙。
于是,就有数不清的白骨从那些泥土和黄沙中露了出来。
付云期早已知晓这些无辜生灵的存在,正是因为他不愿意成为屠戮者,不愿意背弃与自己一同活了三十年的父亲,他才会在龙蟠阵构筑最初,于龙宫中做下手脚,原本想着尽自己的力量能救一人是一人。
只是结果不尽如他意,那位威名遍布天下河海的太冲海大太子降下法旨,宁海大龙将由此拘拿了他。
若非陆景突兀来临,斩了宁海大龙将,也许那两头蛟龙就早已分食了他的血肉。
由此种种,跟随父亲读书许久,也想要考上状元,为天下尽力的龙王付云期,才会一边咀嚼龙肉,一边感叹着吃人的世道。
“位居高位者,随意踩踏人间。”
“强横的生灵随意抹杀弱小的生灵,若非此件大世混乱无序倒也罢了。
可这里偏偏是河中道,原本是大伏富饶之地。
听父亲说,北秦秦火燎原,烧的百姓断去了血脉,也断去了为人的资格,从此变成了牲畜。
可是如今的河中道……难道比北秦更好吗?”
付云期临死之前,心绪突然变得越发安宁,当他吃了宁海大龙将,又转过龙首,看向了陆景离去的方向。
远处一片宁静,云雾遮罩着山岳,却又被炽热的大日照了个通透。
“恩公还未走远。”
白龙腾飞上天,吞吐着云雾,以云雾构筑了一座天穹中的高墙。
他就盘踞在那高墙上,张口一吐,又从嘴中吐出两枚贝壳。
付云期元气流转,摘下自身两枚鳞片,将献珠留下的两枚贝壳嵌入自己的身躯,似乎想要彻底何献珠融为一体。
“既然要死,就要死在一处。”
付云期眼中颇多柔情。
他从水缸中救出了献珠,献珠又以性命报她……
唯一令他心生愧疚的是……
“我被锁在那华表上,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然觉得献珠会背叛我。”
付云期张口吞下了献珠留下的宝珠,端坐在他真宫中的元神变得越发凝实,而他受了重伤的躯体也逐渐恢复过来。
白龙眼神越发清明,抬头望着远处,直至一条龙影若隐若现。
那龙影足有上百丈长短,飞临云雾之上,竟然遮蔽了日光,让这白昼如同傍晚一般。
付云期吞吐风云,一种浓郁的龙属威压横空压来,让他闷哼一声。
来自高位格龙属血脉的气魄,令付云期喘不过气来。
可付云期眼里却没有半分的恐惧。
“这世间唯一好的地方,也许就是生灵只有一条命。
死了也就死了,天下间的折磨都将随着死亡的降临而离去。”
这是付云期并不曾恐惧的原因。
而当云雾被吹散,一只硕大的龙首冲破云雾,低头看向白龙。
他眼神冷漠,看似无悲无喜,注视身为原夏河龙王的付云期时,就如同在看一条微不足道的蛇。
付云期竭力抬头,扛下身上的威压,周身的云雾越发厚重,拦住这位太冲海大太子的去路。
“你是一条真龙。”
那太冲海大太子俯视着付云期:“可你甘愿认那弱小凡人为父,甘愿冒着落龙的风险在龙蟠阵做下手脚。
如今,你要因为那映照了斩龙台的陆景而拦我?”
付云期身上的鳞片在黑暗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芒,当太冲海大太子询问,付云期没有被那蕴含着恐怖威压的声音冲垮。
“我让凡人做父,是因为那凡人将我捡回家,悉心照料我三十年。”
“我在龙蟠阵中做一下手脚,是不忍见那些有思有想的无辜生灵成为阵法的祭品。”
“我今日拦大太子,则是因为……陆景于我有恩,也因为血祭宝珠在前,他看都不看一眼,便拔刀毁去将要维护人间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