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棋子来临,悄无声息间,虞七襄身上那一枚尚且不曾彻底绽放力量的遥寄星贝,刹那间其上的星光就已经散去。
而一道神念却缓缓流出。
隔着遥远距离的重安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因某些事心中只存良善的重安王妃目光冷然,她仍然站在城墙上,胸腔却缓缓起伏。
“太冲龙君……”
重安王妃口中喃喃自语,再次睁眼,眼中却满是惊慌失措。
哪怕是地位惊人,修为也堪称强绝的重安王妃,在亲缘女儿遇到危机时,也仍然要失态!
一旁的柔水语气中也带起哭腔来:“王妃……”
太玄宫中,百里清风并未出手,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侧过头去,看向另外一处宫阙方向,那里是太先宫,乃是崇天帝书房。
书房中,灯火闪烁,门窗却紧闭起来。
一旁的苏厚苍皱起眉头,太冲龙君弹出一枚棋子,拦下重安王妃的遥寄星贝,眼眸这才合上!
而虞七襄也已经感知到自身与遥寄星贝的沟通,已然消失不见。
她眼里忽然闪过一缕惊慌。
“我……回不了家了?”
狂烈霸道的姑射拳意精神,仍然横推。
三条真龙玄功与神通齐落而下。
乍响声传来……
平川中一片风波起,就好像天上有三颗星辰落下,周遭都变成了一片浩大的元气海。
气血在其中交织,血光在其中闪烁。
大约须臾时间……
却只见三条真龙再度腾飞而起,低头俯视。
而那碎裂的平川中,一位少女口吐鲜血,站在烟尘里,抬头注视着敖九疑、北阙沐、西云妨。
十五岁的少女身躯瘦弱,眼中仿佛失去了神采。
可是她依然站得笔直,哪怕身上筋骨俱碎,一股气血也撑着她的躯体,让她不在这三条真龙面前低头!
虞七襄嘴中流出鲜血,面色苍白,可她却昂首挺胸抬眼望着天空,眼中满是轻蔑……
“你们啊,与尊贵二字……咳……可扯不上什么瓜葛。”
旋即虞七襄又转头望向重安三州方向,眼眸逐渐迷离。
“母亲大人……这太玄京不如你说的那般好。”
虞七襄心中这般想着,心思恍惚间,却忽然又想起那寂静而又幽深的街道,想起青玥的饺子,想起如同一只猫咪一般的濯耀罗,以及小小年纪就总说些成熟话的徐无鬼。
“还有陆景先生。”
她住在陆景小院中的这些日子,其实接触的最少的还是陆景。
陆景每日早出晚归,偶尔才会与她说几句话。
可不知为何,明明陆景的年龄不过比她大上两岁。
可是虞七襄却觉得陆景反而如同一位长辈一般,平日里说话做事,都让虞七襄想起兄长,相信母亲。
“也有好的地方,只是不那么好。”
虞七襄心中低语,躯体中的剧痛令她意识有些模糊。
而那天上三条真龙中,有一条落于平川,身躯隐藏在黑暗中,远远注视着虞七襄。
“血债血偿,虞七襄……你斩灭龙宫,令这广大天下,再无我的归处。
今日我杀你,是因果轮回。”
北阙沐轻声低语,冷然的目光中夹杂着许多情感,似乎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似乎有意识失去目标的迷茫,旋即又升腾出熊熊的杀念。
虞七襄仍然站在原处,她听道北阙沐的话,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怒气。
“血债确实应当血偿,可是北阙龙宫欠下的血债呢?”
虞七襄眼神中同样也有迷茫:“十万余人死在龙宫中,其中尚有老弱年幼者,他们原本生活凄苦仓皇,却终究活了一条命。
可到头来,他们天天敬拜的龙王,却吞了他们的肉,磨去他们的骨骼。
甚至觉得贱民的骨骼中带着天生的魔气,还要被吐出口中,随意散落在水底。”
虞七襄已经没有能力说话了。
这些话都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她似乎想了很久,不明白这等凄苦的事又如何能瞒过朝堂,不明白那些所谓贱民难道就真的连活着的资格都不配有?也不明白这般繁华强盛的大伏为何不管。
于是这种种念想,化作虚弱的力量,化为了一句疑问。
她眼中并不露怯,抹去嘴角的鲜血,问道:“龙属食人,难道不是罪责?”
北阙沐不答,朝着虞七襄走来。
他似乎故意走的颇为缓慢,也许是在享受复仇的滋味,也许是想让虞七襄受一些煎熬。
敖九疑同样不答。
反而是云中的西云妨摇头道:“龙王食人而延寿,是无用凡人们的荣幸。
若真可延寿,他们也为这盛世做出了贡献,虞七襄……你还太小,你也许真是那高高在上的神人,却不知天下强弱有别,强弱之间如隔天堑,硬生生划分出贵贱来。
你是贵人,原本应当俯视天下,却偏偏要为那些无用的贱民出头!”
虞七襄剧烈的咳嗽着,身躯颤抖。
她低下头来,又问道:“据说北阙海龙王那延寿法门,是太初海大太子赠与,可有此事?”
西云妨轻点头颅,还发出一阵笑声。
虞七襄闭起眼睛,叹了口气,有些失望:“还想着以后也走一遭太冲海。”
“父王、母亲、兄长……”
虞七襄神思迷离,身上气血逐渐消融,体内八道先天气血构筑而成的姑射神山,也逐渐崩塌。
澎湃的姑射拳意从她精神中流逝。
而极为遥远的所在,重安王妃同样低着头,落下泪来。
她转身看去,却见重安三州猛将如云,强者亦有许多,她自身也有强绝的修为,曾经斩心中之恶,断去了与天上三星的联系。
可是现在……在如同天穹一般的大势笼罩之下,她的女儿却要死了。
柔水也在流泪。
虞东神望向了重安王所在的方位,混去一**日的气血已经衰败不堪,将要熄灭。
他也望见重安王妃久不曾显现的泪水,于是他伸手握住一旁的银枪,孤身一人走入黑夜中,前往那气血红霞漫天之地。
总要杀一杀人,才可解去心中的悲凉!
可正在这时,落泪的重安王妃神念涌动,突兀抬头。
北阙沐停下脚步,天上的敖九疑、西云妨气息也略有一滞。
而神思迷离的虞七襄耳畔却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来的晚了些,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陆景!”
北阙沐猛然出声。
竹中阙中原本读书的七皇子,嘴角露出些笑意。
玄都李家,池中的金鱼早已消失不见,正在一处山巅上,盘膝而坐,低头住是那一处平川上的李观龙探出手来,金鱼在他手上游动。
“底蕴深重……也不可以常理待之!”
那平川厚重云雾的深处,躯体高大的玄微太子坐在云雾化作的宝座上。
原本他也如同太冲龙君一般紧闭着眼眸,而当陆景声音传来,玄微太子缓缓睁眼,眼中雷霆闪烁,又有一尊天龙相出现在他身躯之后。
这位天龙子嗣实在有些想不通……
陆景这样的人物又为何会来送死?
就只有虞七襄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然睁眼,旋即又察觉到一阵阵药香传来,也有酒香传来。
“这是青梅酒……治不了你的伤势,但能让你多些力气。”
陆景身着白衣,腰佩双刀,拿着酒壶放在虞七襄身前。
虞七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拿起酒壶,大口饮下其中的青梅酒。
而那北阙沐目光灼灼,还在注视着陆景。
“陆景,你不该入此局中。”
北阙沐皱眉道:“你执掌律法雷霆,有执律之权,如今你孤身一人前来,是想要护持虞七襄?”
天上的西云妨龙嘴开合,冷笑道:“虞七襄屠杀龙宫,你身为执律之人,应当定她得罪责,陆景……你可是前来问罪虞七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