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样的恶人,你为何不怕?」
关长生也侧头望着陆景。
陆景倒也十分坦然,摇头说道∶「齐国太子心中执魔,气血执魔之下,其实已经彻彻底底入了魔。
他心有执念,又以这执念喂养大魔,从而让自身心念得以圆满,念头通达,辅以魔修气血之法,气血修为也可一日千里。」
「只是不巧,我成了那齐国太子执念中的一环。」陆景话语至此,又着重对魏惊蛰道∶「既然劫难不可避免,就不能一味被动。
之前我不曾执掌律法雷霆倒也罢了,现在既有权柄,腰间亦有刀剑,若只是等齐国太子前来杀我,完他心中执念,未免对不起我所养的扶光、春雷。」
「那横山府中的人物,便是全杀了,也绝无无辜之辈。」
陆景皱起眉头抬起手来,手中有一道黑雾涌动,黑雾里隐隐约约有一面黑幡飘扬,令人心悸的煞气从中流转出来。
他自言自语
道∶「而且我今日入横山府,杀了那枭骨,只觉一身春雷精神更为茁壮……他那些过往的恶事,总该受到清算。」
魏惊蛰似有所悟。
关长生眼神微凝,似乎有些丧气「天下间如同古辰嚣这样的人物虽然不多,可行恶孽之事者多如牛毛,杀不尽的。」
魏惊蛰想了片刻,道「天下强者无数,能人辈出,也许往后世道能变好一些。」
关长生久在书楼,得悉一些隐秘,只摇头道∶「上有明玉京执掌人间,下有诸多强者,想要以自身理念挣脱其中的束缚。
束缚之下,强者们不断挣扎,逐渐走上云端,自觉若想要平天下之事,就应当有所牺牲。」
「理念与理念碰撞,诸多生灵性命越发不被执掌伟力者当一回事。
我早年修持一身刀意,走过许多地方,只觉得这天下人的性命就如同野草,被他们一把火点燃,只能熊熊燃烧,最终化为一团灰烬。」
魏惊蛰睁大眼睛,有些不解的问道∶「上位者修身,既然以平天下为己任,为何不将性命当成一回事?」
关长生想了想,认真解释道∶「上位者中不乏有豺狼之辈,自然也有想要肩挑天地者。
肩挑天地,想的是开万世太平,想要牺牲当世的人们,铸造一片净土。
也许……他们的想法是对的,大伏圣君、首辅姜白石,北秦大烛王、北秦国师、秦相韩辛台……这些人能够看到的,比我们更远。」
「希望他们燃遍天下,最终真的能够铸造万事太平。」
关长生话语至此,又抬头看了看天空。
「就只有夫子登天,想要以道理,以学问,和天上那些俯视人间的仙人辩上一辩,以此还天下一个清正。
匆匆四十八载,其实很多人都以为夫子死在了天上,直到景先生写出那一篇三千言。」
「夫子撑开天关,落目人间,书楼里有许多老朽的儒生状若癫狂,各自从闭关之所中走出,状若癫狂,大笑出声……也许明日,陆景就能入三层楼,遍观天下百家之见。」
三人走在路上,关长生说着话,陆景和魏惊蛰听着。
魏惊蛰并不觉那些上位者的理念就是对的。他摇头道∶「小民的性命也是性命,我曾在马棚下借着月光读书,虽然卑贱但也有所思所想,心中也有挂念的人,也想要吃一顿饱饭,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不必洗马,自己独自去角神山上晒一晒太阳。」
「我父亲的愿望还要更简单一些,只是想好生为老爷养马,为自己和我混一口饱饭,再后来,他死在了马蹄下。
可是对比天下间许多人,我父亲仍算幸运,起码活过了三十岁。」
「因为那些大人物的理念,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少年死在战场上,死于饥饿中。
人相食的惨案,在各国短短百年历史中,我却已见过不下五百次,可这天下又何曾好了一些?」
魏惊蛰漠然说着,他手臂上那团黑色的印记无声无息间闪烁光芒。
关长生不语。
一直安然听着两人说话的陆景,终于道∶「不登高处,其实空论这些并无意义,弱小者并无选择的机会。」
十七岁的陆景道∶「就如同长生先生所言,也许真正的大人物们心中自有理念,想要为万事开太平。
可是……天下之大,哪怕是那些大人物都无法看顾整个天下。
他们想要牺牲当世,开万世太平,可落在实处,就会生出许多人心如魔者,心中没有什么理念,只将自己当做天人,毫无意义的糜耗天下生灵性命……正因如此,天下才会有齐渊王、古辰嚣一流。」
「可是……便如我所言,不登高处,空
谈这些其实毫无意义,人间的事不会因为你我谈论而生出改变。」
陆景意有所指,对二人道∶「就如我所言,古辰嚣是一头豺狼,对我虎视眈眈,我就算怕了,他也不会饶过我,只会沦为猎物,被豺狼玩弄,最终吃掉。
世间多豺狼,所以有时候不必谦恭卑微,你要磨你的刀,养你的剑,必要时要向天下亮出你的刀剑。
只有身佩刀剑,登上高处,才有选择的可能,才有施展心中抱复的可能。」
「当你登上高处,以手中刀剑凶狠对待天下,这天下才会变得温文尔雅。」
陆景娓娓道来∶「既然身处黑暗,何不妨提灯前行,照破黑暗?二位,共勉。」
关长生望着陆景的侧脸,心中终于有些明白,向来温厚平和的陆景,为何刚刚有了执律之权,就要入横山府,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既有刀剑在手,何不以刀剑诀浮云?
心有所持而飞扬跋扈者,才有可能养出一身忿怒明王之焰。
魏惊蛰忽然止步,低着头,思索着陆景的话。他越发觉得陆景所言,若明灯,可照见前路。陆景和关长生也停下脚步,不解的转身。关长生正要开口询问。
却看到魏惊蛰张开双手,继而双掌交合,躬下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