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话语至此,探手之间,玄檀木剑出现在他手中,也被他放在石桌上。
「人生本该自由,乘兴而去,尽兴而归!
今日我们不需天地见证,也不是拜它,我等手中刀剑,才可证我们自由,既如此,不如我们举杯饮酒,请这些刀剑作为见证?」
陆景举杯。
南风眠也并不犹豫,随意解下腰间的醒骨真人,放在石桌上。
四把刀剑轻鸣。
陆景和南风眠随意碰杯,又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二人并无什么激昂话语,也不曾立誓,不过只是同饮了一杯酒。
可不论是南风眠还是陆景,都觉方才那一杯酒最香醇。
一旁的南雪虎看到二人举动,神色更苦了些,原本只是像,可这杯酒之后他与南禾雨,真成了陆景的晚辈了。
不过……
今日前来倒酒,也有好处。
比如酒过三巡,陆景终于拿出之前从南雪虎手中夺来的那把饮雪刀,随意递给南雪虎。
南雪虎有些怔然。
陆景酒量一般,脸色微红∶「之前我就和你说过,若我愿意,便是一根草也可换你的饮雪刀。
你接连几次为我温酒倒茶,我又成了你的长辈,这把饮雪刀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
南雪虎张了张嘴。
南风眠却探手从陆景手中接过饮雪刀,硬塞给了南雪虎。
「你陆叔叔给你的,便收下,不须客气。」说到这里,他略有停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不过说起来,雪虎这几日倒是立了一件功劳。玄都这许久以来,每日都有女子失踪,其中有良家少女,也有流荒的可怜女子。
雪虎前些日子出门,竟然遇到几
位黑衣身形诡异,正想要拿一个女子,雪虎救下了那女子,却因顾虑那女子安危,不曾捉到那些黑衣……」
「此事我已知会府中许多人,要仔细查一查。街巷间的女儿都是花样的年纪,都是一条条性命,却不知是何人觊觎。
在这玄都中央,竟然还有掳掠女子的恶人……」
——
深夜,太玄京中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前后,还有许多配刀客守着,原本深夜的城门早已关闭了。
可又因为城守军突然接到命令,深夜开北门,迎接着马车入内。
擅开城门乃是死罪,轻易不得为之,由此可见,这马车上的人物,身份必然极高。
马车驶进玄都。
苏照时、盛姿、安庆郡主正在一家酒肆中,透过窗子,注视着那辆缓缓而来的马车。
苏照时温和的眼神里,更透露出柔情以及迫不及待。
原本是大好的天气。
可当先前一阵寒风吹过,刮来云雾,竟然下起大雪来。
大雪如鹅毛纷纷落下。
陪着苏照时的盛姿忽然想起……曾经苏照时央求陆景在那幅画上所提下的那一行字句。
「你再不来,玄都就要下雪了。」
一转眼,四五个月转瞬逝去。
苏照时苦苦等待七年的小姐,终于进了玄都。
可太玄京早已落了好几场雪,北川道陈家小姐最喜爱的秋色也早已逝去,只留下一片荒凉的冬日。
苏照时低着头,目送那马车远远离去,却终究不敢上去拦上一拦。
向来有脾气的安庆郡主看到苏照时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她冷哼一声道∶「我和盛姿半夜跑出来给你壮气。
如今你思念许久的小姐进了玄都,你却不敢去见一面?」
苏照时温厚的面容上,露出些无奈。
一旁的盛姿没来由想到陆景,思索一番,她也开口道∶「少年当负壮气,不能畏首畏尾。
照时,你都已经等了七年,难道还想再等七年?」
「陈家小姐如今在那轿中,可能也已经坐立难安,想要与你见上一面。」
盛姿和安庆郡主这般相劝。苏照时却越发犹豫起来。
「陈元都也随她一同进了玄都,他想要得殿前文试魁首,也想要得今年的状元之位。
以此彻底走出北川道,代表河北诸多世家,出仕玄都……
陈元都是她的兄长,向来也最为反对我与她……」
「所以你就怕了?」
安庆郡主皱眉道∶「你莫要忘了,你是当朝大柱国苏厚苍之子,乃是玄都乃至于整座大伏最强盛豪府的继承者。
北川道陈家虽然有一位儒道亚圣,也可代表河北诸多世家,也与河东世家也眉来眼去。
可大柱国威势,又何曾逊色于那亚圣?」
安庆郡主说话毫不客气。
苏照时沉默几息时间,又摇头道∶「父亲……本身也不同意我与河北世家的小姐有所瓜葛。
实际上,我只是孤身一人。」
苏照时语气里充满了疲累,也充满了无奈,他说话时,也还远远看着不断前行的马车,远远消失在大雪纷飞的夜晚。
盛姿不由叹了口气。
她看着苏照时落寞的眼神,越发觉得世间情之一字,最动人心,也最磨人心。
「陈元都进玄都,参加殿前文试……对于许多准备五载的士子而言,都算是一种不幸。」
安庆郡主眼帘微垂,道∶「国子监诸多先生弟子,即便是深夜,都在等候他。
他天性喜文章,字如珠玑,不过三十一岁就已经注解百经,读典二十余年,一朝响观流水,就入了神火境足见他过往积累。
明日他若能在殿前文试中得魁首,北川道陈家年轻一辈中,他将执牛耳。」
「照时,你今日若不去见陈家小姐,若真的等他得了殿前文试的魁首,再想去见只怕更难了。」
安庆郡主话语虽然并不客气,可是她每一句话语都在劝苏照时,让他把握机会。
盛姿听到安庆郡主的话,那始终盘旋在脑海中的身影也越发清晰起来,不由暗自担心道∶「陆景也想要参加殿前文试,陈家元都公子持亚圣经书入太玄京。
那明日……」
盛姿心中担忧的陆景,却也不忘勉励苏照时。「照时,你苦读文章二十余载,玄都许多名士也曾盛赞于你,可你这几年却越发消沉,你的经学学问明明也那般出彩,却不愿科举,也不愿参加殿前试。
我知你心中挂念着陈家幼鸣小姐,可若是你想要靠近她,总要努力些。
若你也可文章动天下,学问生浩然,也许会多出许多机会来。」
盛姿这般说着。
苏照时却依然低着头。
天空中风雪大盛,他不由想起陈家小姐病痛的双腿来,心中暗自担忧。
这般大的风雪,是否会令她难熬一旁的安庆郡主也听到了盛姿的话。
看似最为顽劣的安庆郡主却道出问题所在∶「我曾经听父王说过,河东河北数十座世家,自认恪守儒家正统,恪守许多儒家礼仪,早在太梧时代,许多古老的世家就已有传承。
如今上千年逝去,太梧朝已经消亡,但这些世家却依然屹立不倒
大柱国原本是河东苏家公子,却因为自身理念与河东世家有所冲突,独身走出河东,参军入伍。」
「世家礼仪比起许多玄都大府礼仪还要严苛,理念不同难以成婚,陈家小姐也不同于玄都大府少女,想要自己选择照时,也是失礼。
再加上大柱国因为过往原因,本来就与世家有所嫌隙照时与陈家小姐……确实难了些。」
安庆郡主说到这里,眼神微动,却又摇头道∶「可你终究要尝试一番,否则你这七年,岂不是白等了?」
三人在这夜色中沉默。
世人皆有烦忧,即便贵为大柱国府上的公子,也是如此。
——
陈元都深夜入太玄,对于绝大多数受天下名士举荐,参加殿前试的读书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陈元都时年岁虽然只有三十一岁。
可他早已在儒学大盛的河北河东之地,立下文道威名
读书二十余载,所悟良多,以学问洗礼自身元神,得见天地之势,便点燃了一株神火。
原本无法修行的陈元都,一朝修行,也就直入神火之境,由此可见,陈元都学问之浑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