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渊,你来与我说一说,古太子杀人究竟是为了练功,还是为了……自己那恶草的心窍?“
樊渊目光落于陆景身上,并不曾回答。
过去许久,陆景又开口道:“我曾读过些书,便如大伏许多读书人一般,不愿与恶草之人为伍……
而且,我也修了一道剑气,养了一道春雷。
剑气名为扶光,春雷耘酿了些生机,人间修行一道,有些人只单纯的修行武道,修行元神,但也有人修行一口气性。”
“我心中不愿见虐杀常人之事,也觉得那些同样生于父母之胎的人,不该被人扒皮抽筋,尸体还被人用于砌墙造路,不该死了都不得安宁。”
“正因如此,我若是为太子作画,我修的那扶光剑气自此不再锋锐,甚至不再发光。
而那蕴了些生机的春雷,大约也不
会轰鸣作响,阁下……请回吧。
”陆景站起身,终于直视樊渊。
樊渊就站在陆景身前,微微皱眉,眼中倒有些苦恼之色
他也看着陆景,有些遗憾:“看来先生心念中对于我家主人颇有些厌恶。
以至于为他作画,饶了你心中气性……
可樊渊仍然想要劝一劝先生,我家主人虽有些疯瘀,可以同样身居高位,他即便入了这太玄京为质,只要大伏一朝和北秦僵持,只要大齐一日由齐渊王执掌,那么我家主人在太玄京中便等同于有免死之优容!”
“即便是他杀了某些不得宠的皇子,在这当下,大伏也只会将他软禁起来,便是要算账,也只会等到与北秦决出胜负之后。
陆景先生,还请你思虑清楚,他……疯癫起来往往不计后果,而这些你只需画上一幅画,其实皆可避免。
樊渊这般说着,陆景脸上却挂起了些笑容,他认认真真看了樊渊一眼,这才道:“你们……大约太小看大伏圣君了。”
陆景语气中带着些森然:“我生在太玄京中许多年,太玄京中不乏有盖世的强人,即便是壮年时手中天载混去一轮烈日的重安王,即便是元神如天神的大柱国苏厚苍,乃至书楼中几位先生,提及大伏崇天帝,都无丝毫不敬。”
“古辰器虽然重要,可若是他胆敢镇杀皇子,触犯崇天帝威严,只消瞬息,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樊渊,这些话你且记得,往后若是古辰器泛起疯廉来,你也可以拿此话劝一劝他。
樊渊眉头避得更深,他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又想起大伏崇天帝鼎盛的威名,这才徐徐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
“可是……陆景先生,你并非是大伏皇子,而我家主人却是实打实的齐国太子。”
陆景浑不在意:“我不愿给他作画,胸中心念如此,我养出的扶光剑气和春雷亦是不愿,言尽于此,阁下请回吧。”
樊渊听陆景说得轻松,低头想了想,有些好奇问道:“先生,我能否见一见你的扶光剑气,听一听你的春雷?”
陆景皱起眉头,有些奇怪的看了樊渊一眼。
樊渊意识到自己所请,确实有些冒昧唐突,又摇头笑道:“先生既然在这太玄京中,我若有幸,总能看到的,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若是寻常人的画作,先生不愿倒也无妨,我自然会去找些名士,学着笔墨仿上一副也就是了。
只是陆景先生的画却有些特殊,画生异象,着实有些神异,其他人仿不得,既如此……樊渊便就此告退。
樊渊话语至此也不再犹豫,转身朝外走去。
走出几步,樊渊却又转过头来:“先生少年养剑,我心中却有些佩服,今日你我以礼相待,可我乃是齐国之臣,是太子近臣!在其位,谋其职,也许下次见面,若太子有令,我就要对先生出手,与先生便是仇敌。”
陆景轻轻颌首,也知晓这樊渊是个直爽之人。
樊渊就此离去,陆景还在院中操持着那些花花草草。
而此时的裴音归,就站在那白梅前,她耳畔前有微风拂过,带来了陆景与樊渊告别的话语,也带来了樊渊离去的脚步声。
而方才陆景那一番话,自然也被裴音归听了去。
裴音归脸上还有些不自然,也许是觉得偷听与她交好的陆景说话之事,令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可与此同时,陆景拒绝樊渊时所说出的那番话,却又在他脑海中浮现。
“陆景先生确实心有所持……也许正是因为这般,他才能够养出那一道斩妖摩的剑气……修行者想要登临高处一味苦修自然不可,心中有持,精神又养出气节,这样一来才可见一见高处的风景。”
裴音归想到这里,又想起自己那位疯廉的兄长。
她突然想起在那幽深的冷宫中
那些排列在花园前的头颅。
而这些头颅不过是古辰器无聊之际,用来试刀锋锐与否时,割下来的“野草”罢了。
“陆景先生曾经与古辰器见过?”
裴音归眼中冷光越盛,继而心中又多出些担忧来。
“古辰器已然疯了,偏执以及恶念便如同一只魔头正在吞噬于他,他想要陆景先生的画,若不如愿,他只会越来越疯……”
裴音归想了想,探手间,一把月色大弓出现在她的手中,正是裴音归自小带在身旁的广寒宫。
广寒宫在她手中荡漾起同样月白的光芒,一道道涟骑闪烁,诸多光芒紫绕。
她思索一番,竟然无丝毫犹豫的,举起左手放在嘴旁。
咬下……
一滴精血出现在她指尖,又滴落在广寒宫上。
广寒宫瞬间光芒大作。
裴音归侧过头来,看了看放在不远处的那一幅对联。
“此心安处是吾乡……”
“陆景先生想要报恩,我却早已托含采之口与他说过,自那日之后别忘掉此事,我不求回报。
如今又要托陆景先生教我识字,既如此……”
裴音归思绪重重,眼中有些纷乱,动作却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只见她挽开广寒宫,落在广寒宫上的那滴精血已然彻底没于弓中,消失不见。
随着弓弦缓缓被拉开,一支带着些月芒,又含了些血色的光箭徐徐显现出来。
裴音归气血流淌,悄无声息间落入那光箭中。
一时之间,光箭却不曾光芒大盛,反而越发暗淡无光,直至无形。
裴音归放开弓弦,已然变作无形的箭便如此悄无声息的飞到陆景小院空中,也同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还在院中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的陆景却不曾有任何察觉。
裴音归射出一箭,轻轻翻动手腕,广寒宫化作一道流光,飞入她右手戒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