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朱标翻开末页,语气低沉,“她三月前进过内廷,随宗人府官送过一份家谱,获召入慈宁宫。”
“慈宁宫?”朱瀚抬眼,眼神一下子冷了。
那里,是太皇太后宫所。
朱元璋的生母早逝,今居者,是他的养母马皇后之姐,虽不干政,但宗室诰命、族谱、婚姻皆由她批阅。
“有人借她的手,把这张网丢进了皇族。”
朱瀚叩了叩案面,“一旦‘心棚’之争染上皇族血脉,便不是官场斗法,而是宗室相疑。”
朱标握紧了拳:“叔父,是不是要抓她?”
“不急。”朱瀚摆手,“她是网上的浮标,浮起来是为了引鱼。若此刻动手,便惊了水。”
“那该如何?”
“造局。”朱瀚目光深深,“既然他们用‘笑’来逼人入网,我们就用‘诚’来破网。”
“诚?”
“设一‘自省台’,不照心、不问心、不逼心。只问一件事:‘你所笑者,可笑否?’让他们自己说笑意何在。若真为讽世,便敢签名署字;若为害人,必不敢落笔。”
朱标怔住了:“叔父,这岂不是逼他们现身?”
“正是。”朱瀚淡淡道,“网下的鱼不怕暗水,最怕阳光。”
宣阳坊东口,三日后。
一座简朴的木台立起,不题“心”字,不挂“棚”匾。上书三个字:“自省台”。
朱瀚身着青袍,亲自登台,面对成百上千围观的百姓和士子。
“诸位。”他声音不高,却穿透人群的喧嚣,“今日非为官,非为法,亦非为罪。只问一件小事:你笑的那句‘狐心图’,可敢写下‘我以为真’四字,并署上自己的名?”
台下议论一片。有人嗤笑:“谁会写这玩意儿?”
也有人低声嘀咕:“要是真敢写,也算是有胆。”
半晌,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挤出人群,走上台去,执笔写下:“我笑,是笑假心之人。”落款署名“赵世隆”。
朱瀚看着那纸,点点头:“好,笑假者无罪。”
又一人上前,写下:“我笑,是笑权臣借心害人。”落名“陆敬之”。
朱瀚仍点头:“笑伪者无过。”
第三人上前,却迟迟不下笔。
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滚落,笔尖在纸上抖了半天,终于写出几个字:“我……笑着玩玩。”
一写完,整个人几乎瘫在地上,像被抽干了力气。
朱瀚看着那行字,忽然叹了口气:“玩笑无意,众口可狱。你笑不为讽,不为揭,只为看人颤抖,便是‘狱’之始。”
那人“扑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王爷,我错了。”
台下哗然,人心第一次被照见成这样。
笑声不再肆意,讥讽化作沉默,许多人在那一刻转过头去,不敢直视纸上的“玩笑”二字。
“记住。”朱瀚的声音在风中响起,“讽刺是刃,劈的是虚伪;戏谑是火,烧的是愚昧;唯有‘玩心’,才是狱。你们的笑,本该是光,不该是锁。”
这句话落下,整个东市,鸦雀无声。
这一日之后,《狐心图》的戏文在坊间几乎绝迹,那些靠讥笑、造词煽动人心的小纸条也消声匿迹。
可朱瀚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只是剪断了一根线,那张“网”还在深处潜伏。
“顾清绫的人影,在北城驿馆出现了。”
夜里,朱标带着暗探的奏报赶来,“她装作妇人入城,带着两名婢女,一路往北,去了‘铁须作坊’。”
“北方。”朱瀚望向窗外夜色,“‘铁须北取’,果然要动那一环。”
“叔父,要不要抓?”
“再等等。”朱瀚的手在桌案上轻轻一顿,“鱼已入水,再放几块饵。”
“饵?”
“假信。”朱瀚嘴角一勾,“从工部、从兵马司、从南门传出几封密札,全写‘皇命将设‘心台’,以照百官’。让他们信以为真,看他们动静。”
“他们若信?”
“便乱。”朱瀚的眼神冷得像夜风,“网主若真在朝堂,定会借势而起,推动‘心台’成真——那时,他就不得不露面。”
一周后,假信传出,果然引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