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武抖了抖手,起身带着沙器之便下了楼。
沙器之往东,李学武往西,两人分别去了大食堂和招待所食堂。
“李副处长”
还没走到地方呢,便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李学武一转身,却是设计处夏中全和生产管理处的邝玉生。
“呦!两位这是赶一块儿了,还是焦不离孟啊?”
李学武笑着调侃了两人一句,即使跟邝玉生上次闹过一次,可他不记仇。
邝玉生扯了扯嘴角,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心里嘀咕着: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倒是夏中全,跟李学武接触的多了,知道这小子说话损,还话里有话,能不搭理就不搭理,能不招惹,尽量少招惹。
“李副处长,我们可等你多时了”
夏中全追上李学武拉着他往团结湖边儿上站了站,轻声说道:“钳工车间易忠海同志的事儿你可别说不知道~”
“嘿!”
李学武惊讶地问道:“这说啥呢,易忠海我当然认识,可我昨天在治安大队值班,都没回家,我们院儿的易师傅怎么了?”
邝玉生看着李学武声情并茂的表演不忍直视了,转过头看向了湖边石头上晒太阳的王八。
夏中全则是咬咬牙,轻声说道:“别装了,我就不信韩科长敢不给你汇报处里的事儿!”
李学武微微摇了摇头,道:“我真不知道,要不您先说说您二位想干啥?”
夏中全知道这位就是条大尾巴狼,忒不做人的那种,只能低声把两人的目的说了。
“不行,不行~”
只见夏中全轻声把事情说了,李学武那边却是拨浪鼓似的晃着脑袋瓜儿地否定道:“我不行,这事儿啊,谁办的还得找谁去”。
邝玉生看着李学武说道:“易忠海同志是咱们厂的八级工,不从车间这边论,你总得顾念一下邻居的情分吧?”
夏中全见邝玉生要激动,用手扒拉了一下他,转身对着李学武说道:“八级工代表什么不用我解释,老邝什么心情你应该理解,就是我,都不信他是那种人的”。
“唉~”
李学武叹气道:“要说人品,我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是我看着变老的,我还不比你们了解?”
在邝玉生和夏中全不解的眼神中,李学武解释道:“我不伸手,才是对易忠海同志的帮忙呢”。
说着话手指铿锵有力地点着地面说道:“人,不能不清不楚地从保卫处带走,人,也不能不明不白地送回来,那轧钢厂成什么了?保卫处成什么了?八级工成什么了?”
“这……”
易忠海是邝玉生的人,跟设计处这边也有些情分,所以两人也是站在易忠海的角度上来找李学武帮忙的。
这种事情,只有厂保卫处才有权利介入,或者是调查。
他们担心的是易忠海的身体和名誉,倒是没有往深了想。
也不怪他们没想到,谁有李学武心眼子这么多,在帮忙的时候还要把面子赚回来,顺便还得给对方一嘴巴。
看着两人有些微微愣住的表情,李学武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胳膊说道:“两位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但事情,要按照规矩来,不仅要恢复易忠海同志的名誉,还要保护轧钢厂的名誉”。
一见李学武已经把这件事上升到了名誉的地步,两人再想说也说不出话来了。
只能由着李学武带着两人沿着团结湖边往食堂走,边走还边说着自己做的准备,和怎么帮助易忠海家人的。
远处,一众厂级领导正从办公楼出来,聂成林正跟景玉农说着生产管理处预算超标的事儿。
两人都是急性子,所以脚步就比其他领导快一些。
景玉农正听着聂成林稍显急躁的话语,眼睛却像是见着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聂副厂长,那边的,是不是李副处长和邝处长还有夏处长啊?”
聂成林被打断了话,微微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再听到景玉农的话,便将视线看向了前面。
等看清三人“勾肩搭背”哥仨儿好的情景,顿时觉得后脊背发凉。
这特么就是背刺的感觉吧!
景玉农看了看聂成林的表情,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领导们要过来李学武当然看见了,他正对着邝玉生和夏中海,两人确实没看见领导们走过来。
李学武也没让两人看见,说着吸引人的话题,“搂”着两人故意做出亲近的动作,就是为了给那边的人看的。
这叫什么?回首掏?
进了小食堂,李学武招呼着两人坐在了一起,当着众人的面儿,跟两人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一桌上有好奇的,也跟着仔细听着,说到关键时刻,更是有人加入了进来。
要不怎么说李学武坏呢,在调动情绪这方面,他是专业的。
这么多人玩的都是正治,哪有玩儿心理学的脏。
同仇敌忾这个词,被李学武玩儿的是明明白白。
别看他现在只是副处长,可坐的桌子和椅子可都在处长这边,说话的人也都是正处长。
边吃着饭,边讨论着热门话题,这饭菜都觉得有滋有味了起来。
小食堂这边说的话题,里面包厢自然也在讨论。
要说易忠海这件事儿大不大,其实放在普通工人身上也算个事儿了,毕竟牵扯到了好几个部门。
可要说这事的影响能有多大,那就不见得了。
但放在易忠海身上,那就有了不一样的因素。
八级工是工人能奋斗到的最高等级,要说一张大学的毕业证书十几年就能拿到,可八级工的证书,几十年都不一定能拿到。
第一代Q艇,第一枚D弹,第一颗Y子弹,第一颗H天卫星,都跟八级工的辛苦是分不开的。
现在轧钢厂有工人上万,可八级工不足二十人。
这个级别不仅仅是一个让人羡慕的身份,更是厂里的标杆人物,代表着高技术,高收入,正治和作风上也都是走在最前面,备受推崇和尊敬的。
现在厂里的八级工被怀疑了,被打倒了,那打的可就是轧钢厂的脸面了。
为什么李学武没有出头,他就知道这件事没法儿善了了。
都不用保卫处出面,杨凤山第一个是要不同意的。
保密部把人带走调查可以,在没有调查出结果以前,任何人都不能阻碍相关部门的工作。
可被带走的人不能出了事儿,调查不出来,你得把人给我送回来。
现在人是送回来了,可跟死人没多大区别了。
今早杨凤山跟书记杨元松一起去看了,还昏迷着呢。
厂里已经申请调市里的脑科专家过来会诊了,可轧钢厂本身的医疗条件就是顶尖的,基本上没有进一步的治疗手段了。
虽然巡查员发现了,可还是有点儿晚了,大脑缺氧,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除非是易忠海自己醒过来,那代表他的大脑进行了自我修复。
可即使醒过来,那也要看实际的恢复效果,可能一段时间就恢复正常了,也可能终身卧床。
“怀德同志不在家,这件事厂长还得是您主持一下啊”
人是聂成林的,事自然也是聂成林张罗着,他没有先关的业务权限,只能找杨凤山。
坐在一边的谷维洁也是皱着眉头说道:“这件事太恶劣了,如果不能妥善处理,不说轧钢厂的荣誉受损,那在工人心中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说着话还看了四周的领导干部一眼道:“甚至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波动”。
一桌坐着的几人也都是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谷维洁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