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傅天鸣一本正经的严肃口气,已经看完文字后续的观众里,又有人笑了。
这次笑的还不是一两个人。
是一片又一片,很快连成了一大片。
现场的气氛似乎进入了一场脱口秀。
傅天鸣抬起双手又像是示意大家请停止,又像是鼓励大家尽情的嘲笑他。
片刻。
“他说,你又错了。”
“我纳闷啊,我不懂了,贝多芬那样一个敢于站在时代风口浪尖与命运相抗的神一般人物,他的精神不是今天的我们所需要的吗。”
渐渐的,台下的笑声越来越少。
现场又回到了鸦雀无声。
“他当时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认真的吐槽了我。”
“然后对我说,贝多芬的音乐离不开我们。”
“他的口气中有一种澹澹的,我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悲哀,或是别的什么,我说不出来。”
“关于这个问题,那天晚上我想了很久。”
“我在想,是否那个天真浪漫的年代已经真的过去了。”
“日新月异,朝不保夕,在今天这个浮躁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是永恒的,仿佛一切坚固的事物都会转眼消散。”
“面对贝多芬的咆孝呐喊,热泪盈眶,我们似乎已经变的无动于衷。”
“他的激情和理想主义,他毕生追求的人人平等和大爱,是不是已经高大到可笑。”
现场的气氛逐渐燥热,傅天鸣的语气却越发平静。
“今天,贝多芬的音乐被流行,被肢解,被恶搞。”
此刻台下不排除有些人已经拿着手中的指南当起了扇子,但更多的人都低着头,阅读着指南上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沉默、低头、旁观,不再试图表达自己。’
傅天鸣放下了手中的麦克风。
“李安回答我说,身处这个时代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说真的当时我听到这个答桉的时候挺,心里挺难受的,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前一天他刚告诉我,贝多芬的音乐需要我们,我们明明可以做的有很多。”
“但直到前天夜里,我们又进行了一次关于这场音乐会的谈话,结束之后我知道我又错了。”
“我们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沉默、低头、旁观,不再试图表达自己。”
“面对这样一个问题,今天的我们几乎已经失去了表达的功能,仿佛唯有沉默中,才能听见心声。”
“赫骨利说,次于沉默,最接近于表达出不能表达的,就是音乐。”
“我想借此提个建议,此时不妨就让我们继续保持沉默,先听听音乐吧。”
片刻。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希望大家保持安静,让我们的演奏者能够从容一些。”
“李安不是什么青年演奏家,更不是什么大师,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钢琴老师,有自己的工作岗位。”
“今天台下坐着他的学生,也坐着他学生时代的老师,坐着他的同事领导,也坐着他的好朋友。”
“他有太多的理由想弹好今天的每一首作品,前天夜里他还在练琴,第二天他还要上班。”
“今天下午我俩站在舞台上,台下空无一人,他看着观众席感慨说——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够不用花一分钱也能在一个四百人的音乐厅里开一场个人音乐会。”
“我说,这不就是我们身处的时代吗。”
“他听完笑了,与他接触的这段日子里,我几乎从没有见过他笑的这么,这么腼腆。”
傅天鸣说完最后一句话,认真的环视了一圈全场。
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
起身之后,他关掉话筒,两步走到钢琴前,弯腰放在了放在了琴脚旁。
接着他轻轻的拍起了手,轻到四排以后的观众几乎听不见掌声,只能看到他的动作。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台下一个又一个观众抬起手,模彷着傅天鸣小心翼翼的动作。
渐渐的,一阵如清风般的掌声响起在音乐厅上空。
与十分钟前那一阵阵如雷暴的掌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人敢用力,生怕破坏了这一阵奇妙的气氛。
傅天鸣转身走去,接着消失在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