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卧床两天,启闻就从医院提前跑出来了。
梧惠竟然不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她今天来办公室晚,却在启闻的桌上看到喝一半的水杯。同事告诉她,启闻正在暗室折腾照片,于是梧惠便知道,他小子已经把胶卷弄回来了。
好大的本事。
洗照片是个大工程。忙到中午吃饭,启闻也不见人影,梧惠决定去暗室看看。冲洗照片的地方在报社的后院,那里专门盖了小屋。推门进去,仅一面墙有窗户,中午的阳光只能照亮有限的地方,不开灯是看不清东西都放在哪儿的。避光处有个很大的架子,专门晾照片,梧惠隐约瞧见那里已经摆了两排。旁边的门就通往暗室,那里便半扇窗户也没有了。
她敲门,听到启闻说了句进,才放心把门推开。门内还有一道厚重的帘子。她关上门,确保没有溢进一丝光亮,再掀开帘子。启闻大约是能从敲门方式听出是谁,挺放心,也过不问,更不抬头,直接对来者说,帮我把停影剂递一下。
梧惠知道东西的位置,摸黑递过去,又问他:“你这伤都好了?怎么这就回来了。”
“主要就是观察几天,看有没有磕坏脑袋。我自己身子有没有事,我能不知道吗?莫医生看了都说没大问题。我还急着找胶卷呢。幸亏运气好,遇到熟人帮我偷偷收着了,没白跑也没遇到麻烦。先前还拍了不少,都攒到今天冲出来。对了,新照片要弄好了,能麻烦你帮我把这里的先挪出去吗?又挂不下了。”
梧惠扭头,借助幽暗的红光,看到后排墙面挂了一排新洗的照片。她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室内的明度,这才放心在昏暗的空间里挪动,而别撞到什么。她小心地将它们摘下来,捏在手里走出门外。
在暗室外帮忙时候,她将照片一一看过去,有几张经常见报的熟面孔,还有几人她印象模糊。她横着挪动步子,突然看到什么,停了下来。
从这里的照片开始……应该就是前两天绯夜湾的事了。有些照片比较模糊,应该是不能用了。她看到这些照片中,重要角色只有两人。它们记录了人群四散奔逃的过程,一个持利器的女人与一个壮硕的男人争斗的过程,还有……
还有曲罗生加入争执的过程。
那一定是曲罗生,没有错的。即便多数都是背影,那低马尾被黑白交错的缎带束着,十分醒目。大概是他试图阻止行刺的女人。每一张都不够清晰,拍摄角度也很差,可能因为是启闻躲起来拍的。但照片截止的地方,很明显意味着拍摄者受到连累。不过镜头都怼得太近了,能全身而退才让人觉得不可能。
“你、你能过来一下吗?”她努力抬高声音,有点发颤。
启闻从暗室里好奇地探出头来,头上还挂着门帘子。
“……这个,你能看到吗?”
“哪个?”启闻直接走过来,“啊。这个应该要不了,太糊。”
“不是这个原因,是,呃——你能看到吗?他的肩上,还有这张,后背……”
见她的举动不同寻常,启闻接过照片,就着黯淡的自然光,仔细地观察她说的地方。
“嗯……你是说这些模糊的黑色块吗?”启闻摸摸下巴,对着照片说,“这我倒是之前就注意到了。开始我以为是底片刮花了,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呈线性的痕迹。这些模糊的黑斑,可能是因为底片沾上灰尘。不过我向来仔细,也奇怪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估计是有别的原因。”
“不、不是,我知道……它是,存在的。”
黑暗中,启闻也能看到她脸色苍白。
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再怎么说,确实是跑东跑西的记者,见过大世面。他已隐隐察觉到梧惠所说的是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你别怕。你是说这些模糊的黑色块,现实里就存在吗?你这么一说……仔细看看,出问题的照片里,都有同一个人,而且斑只在他身上。”
“照相机……能拍下,这些的吗?”
“一般来说是不行的。不过……镜片是从施掌柜那里买的。这个镜头通透度高,而且很便宜。他那里时常有些非常划算,或贵得夸张的东西。当价格与常识不符时,聪明的客人不会询问出处。但你也知道,镜片摔碎以后我就扔掉了。不过你说的事确实很让人在意……”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曲罗生,是九爷身边的红人,但更多情报我也不清楚了。你也知道,咱们是一起毕业的,在这之前我也没回过家,不了解这些。我上大学前,也没听过这人的名字。可能那时候他还没跟着九爷,或者我没机会接触,也可能他还没现在这么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