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觞攥紧了拳头,用力砸在地上。但这也只是无用的宣泄罢了。
“真不想承认,我们就这么……输了?还被困在这里……”
他心里泛起一丝酸涩来。虽然寒觞身为一个妖怪,但奶奶的教诲,同门的帮扶,还有与伙伴相处的经历都让他对人类有着较强的认同感。这也是他的兄弟温酒所不能理解的。他知道,温酒父母的经历让他对人类的仇恨无法化解,而自己对这个种群的宽恕,相对他而言才是一种背叛。但是,往最坏的结果去设想:人间所有的人都灭亡了。或许自然终归会调节到最恰当的平衡,可对当下的妖物们来说,也绝对算不上好事。
朽月君看着他的反应,微微挑起眉来。
“你倒是清楚,人类若是消失,对妖怪而言未必是个欢喜故事。”
寒觞瞪了她一眼:“我虽身为妖,却很清楚,人类是人间独一无二的造物。它们生于此,长于此,又十分脆弱,毫无准备地来到他道,就会痛苦地死去。人道之所以被称为人道,正是因为人本为主,妖为客。冤魂厉鬼,是人类死去的、没有回归地狱的灵魂;器物化作的器灵、付丧神,由人类制造的物件诞生,如阮缃,如断尘寰的剑灵,皆寄宿于人的造物;那些更强大的存在,则未必是人道的原生之物,如摩睺罗迦,因机缘巧合由他道来。朽月君你也不是自地狱道而生吗?人间的饿鬼、夜叉、罗刹、阿修罗……究其本源,也在地狱道、饿鬼道、修罗道各有分布。就连我们这样的妖怪——”
几人凝视着他。实际上,他们大约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为何动物与植物,若有进一步的修为,都会化作人类的模样。汲人的精气、吞噬人的血肉,是快速获取修为的方式,以形补形,模样自然也接近人类。但若自然修炼的兽与草木,也会化形为人面人身。我以为,在过去的时刻,妖怪接近人类是为了迷惑他们,吃掉他们。如今人类的数量如此庞大,多是为了混进来方便生活。现在我大约能够明白,人类自称万物之灵长,或许并非出于傲慢——至少在人道,确乎如此。”
他们都不再说话,各自沉默着。可就在这时,一旁的深沟妖气满溢,连带的震动愈发明显。不由谁再多说,几人拔腿便跑,谢辙很快将聆鹓背起来。神无君则将皋月君打横抱起,尽管她那脆弱的样子好似一触即散,那蓝白交错的绡衣如裹尸布般。他们协力跑了很久,累得气喘吁吁。
唯独神无君的呼吸还算平静。他说:“离开那里,仅能解燃眉之急。不论跑到哪儿去,我们都在影障的限制内。一来需要找到出口,为后????????????????路做准备;二来是……想办法解决邪见对人间造成的影响。你们也都知道了,倘若人的种群有什么三长两短,妖怪们也只能抢占一时的资源,人间的一切法则都会被颠覆。悲观地说,你们是可能会死在这里的。”
直到现在也没有说话的谢辙,却在其他人表态之前率先开口。
“倘若我死在这儿,是值得的。”
“倘若能起到什么作用。”寒觞跟着说。
“我活到今日,早算是够本了。”凛天师笑起来,眼里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
朽月君看着他们。从她的表情中,仍读不懂对几人有何看法。她的神态有一种近似红玄青女的、带着些许神性的泰然自若,也有着属于红玄长夜的、带着些许邪性的玩世不恭。好像之前的狼狈不曾有过,但那股不甘与憎恶倒是一刻也没有消失。
人类的心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改变是有的,但谁也说不上来。
“真有意思,我开始真正欣赏你们了。”朽月君的笑好像不如以往尖锐了。虽然那种仿佛在嘲弄什么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可这种不合时宜的认可竟透露出几分柔和。“根除祸患的方式暂时没有,但我有一个法子,能削弱邪见对人道的影响。”
神无君一本正经地看向她。他先前的敌意在此刻荡然无存,也可能是隐藏得很好。
“既然邪见的力量与我同源,那么只要将它带到相反的地方去。”
“……天道?”凛天师皱起眉道,“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还是有这样一个地方的。”朽月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那个地方,本不属于我,却为我所继承。鬼仙姑在世时,曾在那个地方与我打赌。内容很无聊,便不与你们说了。我若赢了,她的影子便要我调遣;她若赢了,我便要将那个地方送给她。我后知后觉被她摆了一道,这一切都在她的占卜之中。她注定了某个结果,来倒逼我输给她。如今我将那个地方贡献出来,也算是实现了当初的承诺。想必,这也是她早就算计好的事了。”
“你说的,莫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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