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自言自语。
“你……”
“啊,忘了说……我总是,很饿。你知道,将你关在地牢却不给吃食,迟早是会饿死的。我偶尔会将一些人困在这里,一些看上去比较——脆弱的人。你要知道,我并不总是这样捏软柿子的,但拥有能徒手宰杀的羔羊时,你也不会选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同类,对吧……”
“……你想说什么?”
“抱歉,很久没有和食物说过话,有些……无聊。你得理解我现在的啰嗦……”
“所以我也是你困住的目标之一?”楚天壑挑起眉,“因为我看上去比较……脆弱?那你又何来的心情与羔羊聊天?你又是什么?”
“不、不不,我改主意了。我所能控制的也只有森林的一小片范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落入陷阱,已经引发了些许流言。现在……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就像你一样。不过,你要相信,我已经将你从狩猎目标移除了。因为……你给了我更好的,这比两人份的还要甘甜。”
不知所云。
“你得帮我。”
在楚天壑回应之前,那声音又说。
“……怎么帮?又为什么?”他困惑不解。
“你的生命很长——现在的生活一定让你觉得无趣了。给诸神当跑腿,或许也不是你喜欢的事……即使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做什么。看得出,你很无聊,俗世的任何工作都不能让你提起兴趣,而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你没得选,才不那么喜欢。而人性本身,也令你失望不已。但我要告诉你,不是,不是这样。人性之中尚有许多值得挖掘的——天赋,你得费点功夫,才能从里面得到你想要的。就像我困在此地,法力也有限,只得看着你们自己,将生命一点一点燃烧到最后……灵魂才能脱离躯壳,归我所有。单一的绝望与悔恨只能让灵魂发出有限的光,但我需要更多……就像你刚才做的那样。你给了我一点——灵感。”
如此没头没尾的思绪,令楚天壑的脑内杂乱不已。他甚至要放弃思考了,因为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不知名的鬼魂究竟在说些什么。他思忖再三,想不出个所以然。那声音接着说: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我知道,那不是食物、财富、情爱,不会是那些无聊的东西,因为我理解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而只有我能给你。也只有我能理解你——你的孤独。”
它嬉笑着说着严肃的字句。
楚天壑觉得自己脑内的一根弦终于绷断了,那本不是饥饿和无望就会压垮的东西。
他想要理解本身。
“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一个……许可。长久驻扎在你思想中的许可。现在我法力很弱,甚至不能扭曲你的意愿,强行挤进你的精神——但无所谓,这正能表明我是真诚的。”
“真诚?”楚天壑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甘,“你甚至没告诉我你什么模样,又是什么。”
“好吧,如果你想看的话。我的真身长眠于地下……等你离开这里,精力充沛地回来,我会告诉你探视我的道路和方法。在那之前,我只能给你一个投影。不过你要知道,这不是我本来的面貌,而是你自认为看到我的样子——你心里的样子。”
说罢,楚天壑感到自己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朦胧的白雾从眼睛的轮廓涌到中间,这并不是黎明本身,他知道,有什么东西被映在眼睛上了。周围的景色混乱、扭曲,只在黑夜里泛出缕缕红线,像亲眼见到眼球的血丝。中间的影子缓慢地成型,化作他所能辨识的模样。
灰白枯槁的长发像是在沙石上被暴晒多时,柔软却易碎地飘散着,在视线中完全展开。皮肤也如死人一样,像是他曾见过的、鲛人脱水后的那层蜕去的外壳。它——他的眼睛红得像血,面部溃烂如剖开的赤色尾鳞。
红得像花。
红得像火。
红得像血。
如一位久别重逢的不可替代的独一无二的真正的故友。
“我是无名的巨蟒……被你们称作‘摩睺罗迦’的你的‘神’。”
楚天壑恍惚地点了点头。
记忆深处被挖掘的苦涩令他头脑剧痛不堪。视觉的震慑下,无法清醒地保持理智,只觉得昏昏沉沉,想就此倒下,一觉不醒。
再睁开眼时,展现在面前的是城镇的模样。天亮了。楚天壑起身,身上并不觉得疼痛。回过头时,他已不知何时从那无休无止的密林间逃逸而出了。
一切都像一场梦——如果手中没有一截还在冒血的巨牙的话……
“找人来。”他听到干涩的低语将他瞬间拉回现实,“用毒牙写信,邀请他们。需要很多人……”
“这是……要做什么?”
“邀请你一同品尝人间最真实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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