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鸾的父亲有些为难。城主夫人的身体本就虚弱,经不起这么耗着。黛鸾撑着脸,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成幽在见到这位眼熟的郡主时,并没有过多表示,他活了这么久,可能很早前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即便如此,他对黛峦城举办的此次画展也没有提出异议,看来他大约是很有信心了。至于施无弃……当成幽第一眼看到他时,视线在眼上的纱布停滞了一阵。
“既然这样,就揭开幕布吧。”黛鸾有些生气,“反正投签是大家的事,当事人在不在也没有关系嘛。”
她母亲嗔怪她,怎么这样不尊重自己的二师父,但城主对此也没有办法。若是要等到天黑,算完票数大家干脆住这儿得了。这时候,施无弃突然从侧面跑来,到他耳边嘀咕了什么,他露出惊讶的神色来。离开时,黛鸾赌气似的拽了下无弃的衣摆,他笑了笑。
成幽颇为在意他究竟说了什么。
阿鸾听到了——如月君不在房间里。他们搜过了,到处都没有。她不知去哪儿了,连施无弃也无法察觉到她的踪迹。兴许,是找了就近的灵脉离开了。无弃和黛鸾都留意了成幽的脸色,看样子,他好像真的毫不知情。
“如月君离开了。”
城主忽然毫无顾虑地宣布,这令众人惊讶不已。莫不是真的怯场了?他们再度为此议论起来,一时间客席上又像蜂窝一般乱哄哄的。成幽的脸色差极了,当真像生吞了苍蝇。看来他的确是毫不知情。也是,他没理由做什么手脚。这种人,反而在此时相当重视公平。这样一来他潜在的胜利才算是有价值的。
下面的人叫嚷起来,城主一拍案板,声音竟震如洪钟。施无弃立刻察觉到,黛鸾的父亲也是习武之人。他有些意外,因为自己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他有任何武学。这样一来,说不定城王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安全。人们立刻安静下来,缄默于一城之主的威严了。
但他也十分果决。他喊来下人,让他们首先揭开成幽的罩布。黛鸾发现,成幽有些心不在焉,似乎还在在意如月君缺席的事。但当下人去拧他画上的钉子时,他的视线挪了过去,露出一丝信心满满的微笑来。
她熟悉这种笑,这令她十分不安。
那位下人在拿下白布的一瞬间便怔住了,他挡在美人图前,让别人什么都看不见。下面的人们探头探脑,嚷嚷着让他闪开。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惊讶地伸出手指,颤抖着说:
“是、是活的!”
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大概说的是这样的画工了。
那是惊艳而绝美的女子,怕不是下凡的仙女姐姐。所有人都这样觉得,山海也不例外。但他隐隐感到古怪——长发朱唇,是个女人打扮一下,都与之无异。但他就是觉得这画儿很美,里面的人像活的一样,冲他笑,冲他招手。
人们由寂静转为窃窃私语。山海听到了一些不同的说法:有人说那是蓝衣服,有人说那是白裙子;有人说她朱唇微启笑靥如花,有人说她神情冷漠淡然如雪。甚至有人争吵起来,险些大打出手,要不是卫兵拦着,他们当真能掐一架。成幽冷冷地笑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这多少让山海觉得有诈,连黛鸾的眼神也十分诡异。
“画有问题。”施无弃不知何时又站在他身后了,“不……画其实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颜料。每个人都能看到自己眼中最美的女子。”
“的确,我也注意到了。”山海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一眼以为是柒的画像,还愣了一阵。但很快我就发现……画工不错,内容其实十分普通,只是它散发着足以魅惑人心的灵气。多半,是颜料里加了什么药粉。我以前听说有烟花之地的女人高价买来蝶妖的某种鳞粉,拌在胭脂里,揽客是一招一个准。”
“他啊,还是做了手脚。只是不知道,如月君的美人图又是如何……”
施无弃也无法回答。他们盯着那张笼罩了白布的另一幅画,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不算作弊么?”
“很不好说……”山海揉了揉太阳穴,“毕竟他们都是画师,同时也是毒师。说不准如月君也用了同样的手段,这不就算是公平的么?”
如月君在不在场,都不影响大家的选择。原本有个环节,是让两位画师做些介绍的,但现在看来省掉这个步骤更为公平。反正人们都不是瞎子,当然有自己的打算。
每个人手里有两种木片儿,是被药水浸泡过的软木,可以弯折且不留痕迹。一个上面点了朱砂,一个上面点了石青,分别意味着对成幽与对如月君的赏识。这些道具也是他们准备好的,让人无法模仿也不能做手脚。每个人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就连城主,也只代表一票。这安排反倒是让成幽放心。在接待他的那天,他还说,就怕那些达官显贵有什么特权呢。
此时,他虽不认为自己当真有十成的把握,表情倒也显得轻松。黛鸾真讨厌他这样子,催着她爹快点让人掀开如月君的画。人海吵闹的声音压低了些,他们也颇为在意,那位曾传言也算大名鼎鼎的女画师,究竟能造出一个怎样的美人来。
几千道期待的目光凝聚在那罩布之上。成幽微抿起唇,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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