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夜,是决定很多人命运的一个夜晚,但他们自己其实并未察觉,来到五月十六白日,依然还摸不清局势。
“黜龙贼的一个营,全轻骑,应该就是之前遇到过的刘黑榥那厮,昨夜攻击了这里往南二十里稍微偏西的一个村庄,那里是我们跟崔(弘昇)大将军的结合点,但刘黑榥击溃了那里的兵马以后,根本没有顺藤摸瓜连夜来摸我们或者崔大将军,只是稍作休整,据说天不亮就继续直直往西去了……”
“有意思。”
“何稀将军发文来,说昨夜三更时分,又有一营黜龙贼自他的东北面抵达他处,因为是夜间,又是这个雨水,便没敢交战,只是继续围住原本困住得那个营不动,援军也没有动弹,反而在东北面控制道路,铺设阵地,所以不晓得是谁。”
“还有一个营,昨日跟张谨大将军下属的一个郎将打了起来,直接冲破了那个郎将的三千兵,却根本没有扩大杀伤,也是直接往西走了……张大将军的意思是,那人好像是之前骚扰过我们的一个姓韩的,只是不确定。”
“昨日下午,应该有兵马攻击了沿河渡口、浮桥等据点,但既不知道是哪个营,也不知道后来的路线,甚至不晓得是几个据点,打了几场仗,消息太乱了。”
“张虔达的兵马也不知道动没动,什么结果……鱼老将军那里更不晓得情形。”
“吐万老将军那里送到讯息了吗?”
“都快送去十个信使了……其实鱼老将军那里也试着送了几个过去。”
“左仆射什么时候到?多少兵马?”
“下午能到,他昨晚的说法是当时他身边的是九千人,元礼正也会一起过来。”
“跟我们兵力一样,加一起就是一万八。”
“加上何稀将军那里的四千人……不对,是六千人,那里还有还有两千人今日中午会汇合过去。”
“这就是两万四千众。”
“足够了,咱们一共是七万八千员额,前后各一万去掉,淝涡之间的主力就是五万八千,几乎快一半了,什么人对付不了?黜龙军十五个营一起来也能胜!何况他们自有好几个营明显往西去了。”
“知道了,还有吗?”
“……”
“那好。”
伴随着清晨的稍微减弱的雨水,刚刚吃完带着馊味早粥的右仆射司马进达坐在一个农家院的草棚下,听完汇报后,对目前的情报做了总结。“现在的情况是:
其一,黜龙贼猝发,而且借着雨势和我们转向之际,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我们连自家兵马位置都找不到,战况情报更是一团糟;
其二,渡河之贼军得到的任务应该是不顾一切,往西穿插,以打乱我们的部属,让我们不知道该作何应对;
其三,目前来看,贼军出现的兵马应该都还是之前袭扰压迫我们的兵马,并没有明显援兵,但即便是他们之前露出来的十五六个营,我们也不知道各处都在哪里;
其四,何稀将军无意间咬住了对方一个营;
其五,涡河东岸的张虔达将军和鱼老将军现在是整个没了音讯……是也不是?”
“是。”
回答司马进达的是代理行军的牛方盛,而两人之外,棚子下面还有几位郎将,十几位队将,也多颔首。
“那好,我现在大胆猜一猜,这些贼人是有章法的,就是想通过快速的军事行动,弄乱我们的部属,打杀我们一部分兵马,让我们不敢渡河去涡水对岸,也不敢继续北上走荥阳,反正就是要我们掉头走淮西。”司马进达话到这里,明显有了一丝迟疑,但还是说了出来。“而他们想要打杀的兵马,应该就是张虔达跟鱼老将军这两部。”
众人多颔首认可,牛方盛则似乎意识到了司马进达的迟疑所在,不由抱怀叹了口气:“放出五六个营来作穿插,也是疑兵,让我们一时无法集中兵力,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先吃掉张(虔达)将军,再吃掉鱼老将军……所以此战之关键在于我们救不救?若不救,就真的被人家用十几个营玩弄于股掌之间了;若救,必要丞相和左仆射一起决断,一起渡河督师,还要吐万老将军务必紧随,而且还要快!说实话,张虔达不指望了,鱼老将军还是能接应到的!”
意思很明显,这个时候司马化达就在北面,应该还没动身,是可以现在去喊的……毕竟有言在先嘛,如果要渡涡水去东岸作战,则丞相是要亲自统军的。
然而,司马进达沉默了一下,却只摇了摇头:“我会发信给丞相说明情况,此时左仆射也应该在路上了,而不管救不救,眼下我们都要努力向前,先吃下这个被黜龙帮困住的棋子,再论其他,也是要借此汇集兵马再做讨论的意思……所以,启程前咱们再派出使者,去找散落在各处的各部,除了已经占据的城父城要留人把守外,要将兵马尽量汇集起来。”
“没错,反正要等人,反正要先肃清河西,且向东去,吃掉这个营再说其他!”牛方盛点点头,没有再计较,显然晓得他们兄弟这几日的尴尬。
二人议定,便即刻动员部队,合兵约九千余启程。而司马化达也宛若无事人一般自在令狐行的保护下启程往涡水第一大城谯县而去。
兄弟二人一个大约朝南,一个大约朝北,背向而行。
司马丞相且不提,只说司马右仆射这一路……此地距离黜龙帮那个营被围地点不过二十里,只往南偏东行进便可,牛方盛率部为先,后面部队还没有完全启动呢,司马进达便收到新的战况消息……原来,何稀那里黜龙军又到了一个营。
这个时候,司马进达就开始有些蹙眉了。
因为按照他的推断来想,黜龙军渡河的兵马应该以穿插为主,是为了打乱禁军部属,迟滞禁军反扑,那这个时候即便有一个营不巧被围住了,也应该狠下心来才对。
之前派出一个营做接应还算合情合理,此时又送来一个营,难道不怕禁军聚集过去轻松吃掉?
当然,也有可能是黜龙帮贼军心思作祟,不能做到战场取舍,放不下那一个营;又或者是这些领兵头领视己营为私物,相互串联,战场自行行事。
这却是好事了。
一念至此,稍微放下顾虑的司马进达到底是整装上路了。
而当这位右仆射在后军行进进了大约六七里路,前方牛方盛走了十多里的时候,又有军情送达,却不是前方何稀处的军情了,乃是昨夜的军情,刚刚寻到这位右仆射身前罢了……具体来说是,战场最南端,黜龙帮又一个营被禁军困住了。
右候卫大将军李安远,算是禁军实力派,其部不光有三征前的募军,更有之前老禁军中射声军的老底子,那营黜龙贼夜间撞到,非但没有动摇这支禁军精锐,反而被打的落花流水,死伤惨重。非只如此,李安远指挥妥当,知道夜间冒雨追击有困难,便分出三队精锐,分三个方向,宛若一个爪子一般跟上黜龙贼骚扰不断。
然后天一亮,大军一部便启动反扑,果然将对方扑在了涡水以西五六里路的一个小集市上,正急速攻打。
而且,随着天亮,这支兵马也被探照的清楚,赫然是之前遇到过的黜龙贼一营,头领姓尚,据说是张贼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