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也是如此,不管如何,我随总管在这里,不回去了。”袁盈立即表态。“我没有什么其他指望,就是不能跟司马氏同列。”
“那就请袁监安心留下。”来战儿立即颔首。
就这样,秘书监袁盈只在**山下的乌江城内留下,其实,来战儿和他的万余江都兵昨日其实也刚刚来到此处不过一日,他是听闻后方消息,惊愕之余刚刚放弃了对前方历阳城的进逼……这一日是三月十四,却有些云层时时遮蔽。
安顿好袁盈,派出使者后,来战儿有些疲惫,然而说是要早早歇息,却晚饭也没吃,也没有去睡觉,只是坐在他那个充当椅子的木榻上望着案上烛火发呆,一直到双月高深如轮。
坦诚点说,以来战儿这个天资卓绝的身体条件加上这个宗师修为,是不大可能真的疲惫的,与其说是疲惫,倒不如说是某种对局势的不安以及皇帝死后不知所措的外在表现。
来战儿自问自己这一生还是非常精彩的。
生下来就世道不好,正值乱世嘛,但所幸天赋异禀,稍微长成就仗着天赋异禀学着前辈麦铁棍做贼来奉养老母,然后还想着学麦铁棍这个老前辈再去陈朝当个兵,再去给老母挣个官身面子。
没成想,忽然间大魏建起来了,北面东齐被吞了,大江以北都成大魏疆土了。
然后老母也没了。
浑浑噩噩的时候,晋王来到了江都开设行台,听说了自己,把自己喊过去打伞,见识多了,心思才活泛起来。
那时候大江上下都说,江南有个麦铁棍给陈主打伞,江北有个来战儿给晋王打伞,就又记挂起了那个做贼的前辈……随后,两人的命运也似乎纠缠到了一起……等到陈亡了,麦铁棍跟了杨斌,自己还跟着晋王;再接着,杨斌成了太师,晋王成了太子;然后杨斌死了,太子又成了皇帝……这个过程中,麦铁棍和他来战儿一起,全都水涨船高。
都是成家立业,做了一方军镇大员,都成了国公,都成了柱国,在东都的时候,都是一卫大将军,都是家里点着真火的南将,还都成了宗师。
俩人其实没什么交情,也没有什么共同履历,可就是有点像是对手,又有点像是兄弟。
随即,忽然就开始征东夷了。
征东夷也没什么,之前打巫族、逼降北地就很利索……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圣人开始变得荒唐起来,开始将军国大事当成儿戏。
而第一战,那个仿佛镜子里自己一般的麦铁棍就死了。
从那之后,来战儿就好像失去了功名、修行上的灯塔一般,开始在修行上止步不前,开始在政治上不知所措。
但好在圣人信任他,将他派回了江淮之地的老家,接下来就跟周效明一起搭伴,着手设立海军,建设徐州大营。
回到家乡,时不时的就能看到自己从小见到的江水桃林,身边也都是说家乡话南人,慢慢的也就解开了心结,还跟周效明关系紧密起来,政治上、军事上都听这个精明强干的南地将种,甚至开始学着安排布置子女的婚事,购置房产,捐助修真火观。
这种舒坦安稳的日子,便是二征都没有打破,这主要是因为二征主力部队交战过于激烈,战斗结果过于惨烈,而过程又过于迅速,徐州大营根本没有来得及全面参战,还真就让他躲过去了。
可是,四年前的那个春夏之交,三征来了。
自己后半生好不容易重新交的好朋友、新兄弟周效明就那么死了,辛苦多年建设的数万徐州大营的水军也都片板未归,儿子也死了一个,就好像整个被军报一口吞掉一般,如果不是周效明的幼子恨自己入骨,那般激烈的与自己撕扯,甚至直接做了反贼,他几乎要以为这一战是在做梦。
而紧接着,根本不让他喘口气,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皇帝居然也弃了国家,来到了江都。
从当日劝谏不成那一刻开始,来战儿的生命中就只剩下煎熬了……他并不知道虞常基临死前写过什么“可恨狂风空自恶”,若是知道,必定感同身受。
谁让他们都是所谓忠臣呢?而做这种皇帝的忠臣,除了煎熬还有什么呢?
总之,老母没了,麦铁棍没了,周效明没了,现在,那个被所有人唾弃,众叛亲离到只剩自己的圣人也没了。
人生中经历过的那些事情,那些如山一般英雄,如风一般的豪杰,仿佛与天地凝固在一起,壮观而又伟大的大魏朝,全都没了。
来战儿感觉自己像是没了根的烛火,不知道往哪里飘,更不知道从哪里获得油脂来继续燃烧……总不能去真火观做个看火盆的吧?
可真火观只收女观,男子进了真火教都是听教主调遣的,现在连教主都是萧辉手下的反贼,自己难道要给那些人当下手吗?怎么可能!
正想着呢,身前案上那团火忽然就熄灭了。
今日风也不大,但就是一团风吹来,将烛火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