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用你了?”和其他二人一样,张行诧异一时。
“不错。”李定喟然颔首。“用了我,但也正是用了我,我才不得已找理由逃窜,并得十娘夜奔……否则,哪里用得着我表兄牵累我,还让吉安侯的女儿在这种地方擒住我?当日便死在吉安侯的刀下了……实际上,我也正是察觉杨慎要造反,才醒悟过来他那句话的意思。”
话到这里,李定扫视了屋内其他三人,复又摇头:“我也是倒霉,少年时我舅父身为国家名将,却整日称赞我,我也是少年意气,只觉得天下终究要我来规划。结果舅父早死,我也蹉跎半生,半点志气都难伸展。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愿意接纳的,居然又是个反贼,所幸还有一个十娘不计我潦倒万般,一意要随我……但刚回来,看到刑部张文达要在东都闹事,便寻了这个差事,准备见见表兄,顺便躲开祸患,却没想到东都城张文达直接死了,反倒是我这里撞上了表兄逃窜。”
众人一时无语,兼有感慨。
片刻后,还是张行微微抱怀笑道:“李员外,咱们既然都坦诚到这一步,我有一句话,要是不问,反而显得虚伪……”
“阁下请讲。”李定也诚恳了许多。
“你当日发觉杨慎要造反,直接离去,是因为觉得他不能成事呢,还是觉得要做个忠臣,万万不能从逆?”张行戏谑以对。
“都有。”李定沉默片刻,方才做了一个万能回复。
“那好,我换种问法。”张行抱着怀,微微前倾。“倘若你真心觉得杨慎能成事,你会弃了杨慎许诺的座位,来为大魏陪葬吗?还是要就此携美归隐山林,来个不负大魏不负卿?”
秦宝和李清臣,都觉得张三这厮过分了。
然而,李定沉默片刻,却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大丈夫生于世间,若不能收取东夷五十州,灭西荒巫族三十部,使四海归一,然后证位归天,名赫史册,位列神籍,那不是白活一场了吗?”
桌上二人皆呼吸粗重,无声以对。
依然还是张行,估计是键盘上写惯了这些话,反而只是顿了一顿,便继续抱怀前倾:“若是这般,我再问阁下一事,你觉得杨慎造反不成,是因为他这人不足恃,还是大势不足恃?”
“兼有之。”李定也微微抱怀前倾。“不瞒阁下,杨慎优柔寡断,临到造反都没有个战略规划是一回事,另一面,我也委实想不到大魏有什么倾覆的可能……先帝灭东齐、吞南陈,压服北荒、臣妾三巫,只在二十年前啊!”
“而且朝廷的仓储居然那么丰富。”张行以手点在榻上,也是满脸感慨。“有粮食,有布帛,人口又摆在这里,便是有门阀世族,有地域矛盾,可这天下还是没有理由不稳当啊?”
“此言甚是……”李定仰头叹气。“可是,这世道明明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一日日就坏了下去!”
“就是这样!”张行终于拊掌,却又诚恳追问。“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既然天上有至尊,天地间有真龙,有没有可能,是天意如此呢?”
“天意不可测。”李定摇头不止。“但自古以来,都是时局大势催动天意,未尝见天意先出,违逆大势……而且依我看,若天意从些许至尊、神魔、真龙之意而为,便称不得天意了,至尊不说,自古没有作恶祸乱的至尊,至尊之所以为至尊,便是他们有功德于宇宙世间……只说这些真龙,他们若真有念想,也只有被天意屠戮的份,君不见,四位至尊从何而起,哪个证位途中少了龙血?”
“那到底是什么呢?”张行愈发蹙眉。
“有没有可能还是东夷?东夷虽称夷,却与北荒无二,皆是人族正统……又或者是巫人再度一统?”
“东夷的情况我不清楚,阁下有什么可以介绍的吗?”
“我……”
就这样,眼见二人越来越入巷,秦宝与李清臣对视一眼,却都觉得有些荒唐起来,也实在是插不了话……隔了一阵子,李清臣率先忍耐不住,回到隔壁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