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今日也不准备与你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想问你,如薛常雄之关陇将种跋扈无知,如此辈世族之首鼠两端,就对这大魏的局面没有半点责任吗?
“假使食肉者……不必肉食者,假使食官禄者人人遵纪守法、忠心体国,莫说那样之下圣人断不会胡作非为,便是圣人心思摇摆,也断不会让这天下如此不堪一蹴的!”
说完,这位公认的河北最知兵郡守之一,最忠心郡守没有之一,便径直转身下了楼。
孙郡丞被最后的质问既压得心里难受,又极度不忿——他当然对对方现在还维护那个自弃天下的暴君感到难以接受,却又非常清楚,如果说以尽忠守责来质问其他官僚军将,曹善成绝对是最有资格的那个人。
三征之后,河北曹善成,东境张须果,如是而已。
然而,一想到眼下的局势,以及这位郡君几乎注定的结果,孙万寿复又暗然神伤,只能掩面无声。
隔了半晌,崔肃臣终于缓缓起身,转身凭栏远望,却又难得失态开口,似乎是在回答已经离去的曹善成,有似乎是在对孙郡丞来解释,但也有可能只是自言自语,自我勉励:
“天下人数以万万计,赴义者的人再少,又怎么可能就一人呢?然而道阻且长,气缓者行的慢未必不能赴远,气急者行的快却往往途短,何况停下来看清情况,总比有些人被迷了眼睛,连方向都弄错了强!”
话到最后,竟不是反问,而是断语了。
茌平城南春水流淌不断,波光粼粼,状若縠文,径直往南汇往大河,大河再往下便是平原地界。
也就是崔肃臣见到曹善成,轻易激走对方却又难得发自内心感触的这个中午,平原境内,数以万计的黜龙军开始浩浩荡荡离开般县大营,跨过马脸河,往西进发而来。
由于一时竟发之军众多,足足有三四万战兵,外加辎重、工匠、屯田辅兵,根本难以计算数量,其声势堪称惊人。
再加上黜龙军素来制度琐碎,分营分路规矩多,所以只合战兵大军行列于官道,以至于道路铺满,复又逼得辅兵之类不得不尽从田亩小道上跟来。
且说,天下百姓,皆生于陇亩。当日历山脚下,黜龙军第一场生死之战时,与敌对的齐鲁官军不约而同,宁可趟水泽,也要避开被淹的田野,今时今日,春苗勃发,四野分明,自然更加小心,尽发线列于陇上小道。
远远望去,既如百川汇流,一意向西,不可阻挡,又如布置经纬,分割四野如棋盘。
诚如白三娘所言,张行这个人,是表面上自信,其实心里极度不自信,素来觉得自己是个赶鸭子上架的反贼,黜龙帮是乌合之众的。可今日,其人骑着黄骠马,稍驻于豆子岗旁的一个缓坡上,遥望此景,见到满眼翠绿与诸军行列相得益彰,饶是素来心虚,也难得起了一番雄壮之心。
然后回顾周围诸人来言:
“诸位,开此陇亩为盘,盛此大军西进,何人能当?倘若再与我们三年五载,内修制度,外进河北,兼整东境,届时合东齐故地,凭什么不能与关陇决一胜负?!”
周围人早已同样看的失态,居然没几个来做迎合。
实际上,这日晚间,先发西线的八个营便已经在雄伯南、王叔勇、徐师仁的带领下直趋高唐城下,就地立寨。
薛万弼情知要紧局势到了,早在探知进军消息时便已经连发救援信息向身后,要曹善成来救,让曹善成去请屈突达与武阳、武安、魏郡兵马来救。曹善成不敢怠慢,直接自茌平飞奔到预设好的位置,也就是漳南-历城-高唐-茌平那条防线中高唐正身后的博平县城,然后在此处飞马四方,要求诸郡来救。
隔了一日,理所当然的,诸郡的回信尚未到时,红底的“黜”字旗便已经抵达高唐城下。
城外房屋、树木早都被清理一空,张大龙头也不客气,只收下青苗可惜的心态,让诸军环城扎营,将高唐城围得水泄不通。
翌日,更是直接轻易截断了护城河水。
此时,对于曹善成而言,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魏郡那边和汲郡都明确会派出一些援军过来,可以想见,这两郡的政治压力下,武安、武阳、襄国也都要捏着鼻子来援。
前面有一条还算完整的防线,防线中有薛万弼所领高唐这种强点,若能聚集援军,虽不敢言胜,但黜龙军必然缺粮,只要守住数日,将对方逼退,便是不胜而胜的结果了。
ps: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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