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龙 第十三章风雨行(13)(3/4)

马平儿外加随从侍卫闻言如蒙大赦,赶紧散开,只程名起还板着脸扶刀立在那里。

对此,紫袍道人全程捻须含笑颔首不停,心中却反而惊疑……这黜龙帮的头领收些租钱,只是每个月弄些桂花油吗?这般情势,如何收了东境全境加半个河北?一个头领到底能有多少亩地?

应该只是玩笑吧。

一念至此,其人非但不敢问个清楚,反而赶紧赔笑。

倒是王元德,一直只是眯着眼睛不说话,很显然,这些天的接触中他早就知道了一些情况,知道这个道人是稀里糊涂,但他为什么要替对方说明情况呢?

他都不知道这个道人是替谁问的!

说不定是给姓郦的来问的呢!

就这样,接下来,紫袍道人引着白有思往偌大的观中各处颇逛了不少地方,一面自是主动讲解青帝爷的相关典故和对应景色,一面又问了不少事情,但无外乎是从东夷人角度来看黜龙帮比较推陈出新,或者说离经叛道的玩意,外加一些中原形势的关心。

这个时候一直还算淡然的白有思也看到了问题所在,一来,在黜龙帮地盘扩大到并跨河济之后,也似乎赢得了他们的尊重……说白了,这群东夷人跟她观察的一样,非常在意身份与强权;二来,相对于自己心心念念着回去不同,他们对黜龙帮的认知和震惊还停留在红山之会上,停留在多位大宗师认可的集会上张行的政治宣言;三来……他们是真的在乎那位皇帝。

没错,白有思开始反思了。

白三娘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那位皇帝对于八成的天下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注定要死的难看的暴君、昏君,是早四年前就公认的冢中枯骨,但对于东夷人来说,却还是一条观感复杂到难以言表的恶龙。

三征可不只是把大魏打垮了,也把屡战屡胜的东夷人打垮了。

那位圣人,用如此荒诞的战争方式,用近乎小丑一样的表演,用巨大到难以理解的人力物力外加威信人心的损失,使得东夷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用倾国之兵来拼命,不得不在十几年内连续三次召唤了避海君,也不得不忍受了长达十数年的商业封锁,使得地气凋敝、土地减产,丁口不足、百业凋零,甚至还激化了东夷内部政治矛盾……这些东西,白有思都是有观察到的……那么敢问哪个东夷人敢小瞧了那位圣人呢?

但现在,这个整的东夷要死要活的陆上至尊,忽然一下就死了,死的像条狗一样,难怪他们会觉得难以接受!

交谈兼游玩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随着山门禁制被打开,寻常东夷乃至于全天下来朝圣祈福的客人们蜂拥而入,白三娘总是往人多的地方钻、去闲逛,看到祈福的残疾人也问对方如何上得山来,看到一身病的官奴就劝对方啊?东境,听说这官奴根本就是官府分给青帝观的,更是当场劝那紫袍国师放人治病。

也是颇得张行三味,就差学张三挂着那张难看笑脸了。

几次三番后,那紫袍道人实在是受不了,终于逃了。

而人一走,王元德就望着此人背影瞥了嘴:“这位副国师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想问一句话,却偏偏不敢对白娘子说。”

“什么话?”白有思状若不解。

“黜龙帮是敌是友……或者说黜龙帮得了中原,会来打我们大东胜国吗?”意识到事情很快会被接手的王元德倒是毫不犹豫问出了这个问题。

白有思思索片刻,语气轻松给出了答复:“黜龙帮一日不得中原霸权,就一日不会向东。但反过来说,何止是黜龙帮,便是幽州罗术得了中原,也都会来打东胜国的。因为天下豪杰早有共识,一统四海,势不可改,这是自百族混战开始,几千年的天下大势,是天意所求……至尊都拦不住的。”

这话一说完,白有思自己便心下微动,然后微微转身来看周围,却没有察觉异常。

而王元德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闻言也不气,只是来笑:“若是这般说,东胜国岂不是必亡?”

“非也。”白有思正色来答。“甚至恰恰相反,东胜国的机会反而很大……天意是四海一统,却不是灭亡东胜国,我倒是不能理解,三征之后,便是东胜国也受了重创,可难道有大河两岸残破?为何不主动过落龙滩求大局呢?你们东胜国中,不是有许多中原正统吗?”

“就是正统太多了!”王元德幽幽以对。“一层叠一层的,有的无能到了极致,有的又太厉害,不给做事人机会。”

白有思目光扫到一处,心中略微一惊,但还是主动上前,却不忘同时交谈:“可这般说,岂不是在埋怨青帝爷给你们上的锁链?”

“如何不是呢?”王元德明显怨气深重。

“三位是要算卦吗?”来到一处观中成排卦摊其中一处前方,坐在桌案后的中年青衣道士赶紧摆手示意。“先来后到,你们三位虽有两位是贵人,却也要先给前两位客人算好再说。”

白有思自无不可,实际上她前面的二人正是马平儿与阎庆。

没错,正是阎庆,他风尘仆仆,满脸疲态,还背着一个包裹,俨然是连大决议都放弃掉,当日战后直接受张行委托就往东夷来了……而白有思允许大小头领接受宴请游玩也是为了此类事,需要将自己展露出来,信息流传出去,才方便汇合。

今日果然成了!

“这位中原来的小哥问什么?”青衣道士握着几根木棍,看着身前略显紧张的阎庆,从容来问。

“问……”阎庆愣了一下,可能到底是还记着被自己错过的人事大决议,登时无奈。“问前途吧!”

“先说好,乱世争雄,这个东西是不敢算的,说的大约都是假设你这一方能成事,然后再看卦象结果。”道士立即将手中算筹撒在身前,然后微微挑眉,看向阎庆的目光也略显惊异。“少、次二:自少不至,怀其恤……”

“什么意思?”阎庆当然知道马平儿、白有思就在身后,但此时那东夷贵人也在,却干脆认真来问卦象。

“就是说你这个人有很多很好的品质,照理说能达到很高的位置。但是呢,你这个人每个品质又都不是很纯粹和强盛,所以就导致你必须要牢记谦虚谨慎这四个字,能做到这四个字,你的那些品质就会显露出来,然后被周围人倚重,便可以做到极高的位置,去南衙当相公也说不定;可要是做不到这四个字,乱世之中,困顿不前乃至于中途夭折也是寻常……”

阎庆愣了愣重重颔首。

那青衣道人根本不作理会,只是一摆手,示意对方让开。

阎庆赶紧抱着包裹躲开,然后陡然醒悟,朝着对方躬身一礼,还摸出一个小银锭,放在了桌角,就匆匆越过自己此行联络目标,在王元德略显惊异的目光中往门外而去。

阎庆一走,便是马平儿。

“姑娘问什么?”青衣道人从容来问,语气和善了不少。

“我什么都想问……”马平儿自然晓得阎庆是张行和白有思心腹的东都故人,是人事分管,前途不可限量,却觉得这卦象极准,语气也谨慎了不少。“还是只能问一个?”

“两个吧。”青衣道人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但偏偏游刃有余。“饶我一饶。”

“那就婚姻,还有我父亲在刀兵中的平安。”马平儿赶紧来言。

“先看你父亲吧!”青衣道人随手一掷,立即给出断语。“羡-上九:车轴折,其衡抈,四马就括,高人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