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看着底下朱氏老妇人搁那儿振振有词, “交流”自己的略卖心得, 还负责买家的售后——教科书一般, 教导买家面对“岳父母”打上门的时候,该怎么耍赖。
她还用骄傲的口吻, 说早年间有一户买家用十两买了他们手上的“货”——五年生了四胎,第六年的时候“岳父母”找过来, 买家用他们教授的经验, 硬生生让“岳父母”出了二十两才买回二老辛苦养育大的女儿。
白用人家女儿五年为自家生了四个孩子, 还倒赚了十两,这生意大赚特赚!
朱氏老头子的脸色已经完全灰败。
朱氏老妇人说完也抖成了筛糠。
咔嚓一声。
众人眼睁睁看着桌案上的界方被沈君徒手捏成了碎木屑,从指尖簌簌落下,朱氏老夫妇眼皮狂跳。好似被沈棠捏碎的不是界方,而是他们这一把的老骨头……
沈棠怒极反笑:“好!好得很!”
她几乎要遏制不住内心狂涌杀意:“那我再问,你们夫妇这些年共卖多少人?每个人从哪里买来又卖到了哪里?可有记录的账册?若有账册,此时又被收在了哪里?”
朱氏老妇人一一回答。
沈棠道:“去, 把账册拿来!”
这事儿便让共叔武跑一趟。
只是赶路,十等左庶长的速度可是相当惊人, 一来一回也就半刻钟而已。
看到眼熟的账册被呈递到沈棠手中,夫妇二人面色死寂——完了!真的完了!
沈棠看着厚重简书上的记录。
只觉得上面每一笔都能刺伤她的眼,虞紫母亲只是数百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她看着朱氏老妇人。
内心漠然一片。
虞紫神色复杂地看着“阿婆”。
她不明白。
为何人与人的区别会这么大?
阿娘深受略卖之苦, 一辈子都在抗争,夹缝求生,但从未有过为了她自己过得更好便与人同流合污、随波逐流的念头。她这位血缘上的“阿婆”, 明明也吃尽苦头。
虞紫以为她应该能理解阿娘的。
但在她记忆里,“阿翁”不屑睬阿娘,反倒是这位“阿婆”时常跳出来动武,张口闭口“俺们老朱家”、“老朱家的种”……虞紫倒是觉得有意思,“阿婆”娘家也姓“朱”?
维护“老朱家”倒是维护得紧,比“阿翁”这正经朱姓,还要有孝子贤孙的做派。
这个也不难理解,诸如朱氏老妇人这般的,生理上是个女人,但不妨碍心理上是个男人。朱氏老夫妇被提上来那一会儿,便是她最先站出来喊冤,唱念做打……
那朱氏老头子反而躲在后边儿。
坐享其成。
沈棠又仔细问了几个跟虞紫母亲虞美人有关的问题,问情虞美人的原籍情况——其中有一点跟虞紫提供的情报有出入。
先前虞紫说她母亲虞美人委托做生意的商贾打听父母情况,回答父母病逝,所以虞美人打消了抗争的心思,暂时认命,一心抚养两个孩子,也算心理上有个寄托。
而朱氏老妇人的回答,则是虞美人娘家父母是病逝了,但娘家还有其他人。
虞紫眼神骤然亮起。
阿娘还有其他家人?
是谁?
他们在哪里?
虞紫知道阿娘一直想落叶归根的,尸骨能埋在双亲墓旁,生前不能尽孝奉养二老,愿死后能弥补一二。不过兵荒马乱的,那距离对虞紫来说也太远了。
一直没法替阿娘完成遗愿。
但很快,她眼中的光便熄灭了——娘家是还有其他人,但却是阿娘的堂叔,那人少时离家多年。若知道了阿娘的遭遇,还愿不愿意认这个堂侄女也不一样呢……
沈棠看似困倦地揉着眉心,唯有顾池知道,她是有火气不能发出来,心累。
“季寿,你说该怎么判吧?”
康时理了理记录。
想也不想道:“俱五刑。”
根本不用斟酌量刑轻重。
以这俩老东西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