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不出意外很快口沫横飞,二十条奏报里有十二条都与夏琰有关,过年之前提过的那些建言尽数被翻出来重提了一遍。就算不是夏琰回来了,单是因着夏铮要走,朝堂之上本就要有这一番口舌之争,如今只不过各谋其事的众人突然有了同一个敌人,虽然骨子里还是争权夺利,但起头时都有了个特别正经也特别统一的由头——这一回,几乎所有人都赞成该要大大责罚夏琰。揣着两块令牌不知所踪了这么久,说“渎职”定是轻了;而今突然回京,在昨晚那场举城皆知、连圣上都御口钦点务必不出乱子的喜事上偏生引了乱子,然后不告而携一外人径入内城,旁若无人仍宿旧址,归还符令之事只字不提,可谓对圣威藐视极矣。一朝天子,这样难道都能忍得?
赵眘还真的忍得。他十分耐心地将这些陈奏尽数听完,才十万分头疼地叹了口气。
“这些事你们怎么不早说,”他露出些无奈,“内廷已经拟完旨了,你们才来吵闹。”
正当值的邵宣也今天在廊下柱前和上次一样找了个听得见里面争吵的位置,听到这一句时,差一点失笑出声。他以前不喜欢听这些,但现在觉得听着也颇是有趣——这些人大概不知道,卯初之前,夏琰已经从福宁殿出来了;而他们在垂拱殿里团团转着猜测今日朝议为何开迟时,内廷正在拟写着让他们大惊失色的那道诏书。
假若张庭肯晚半个时辰与自己交接,大约便能代替自己看见那一幕,不至于这么起劲地要去上今天这个朝了——那时候天光还只是稀碎一点,星月仍在,邵宣也刚在各处转了一转,到福宁殿门口准备扈从赵眘前往摄朝,就看见——夏琰从里头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冯公公。两个在殿门外说了句什么,然后客气互相行礼便各走开,任谁见了都晓得——上面定已不准备为难夏琰。他还是很惊讶于——这人是怎么第二次又说服了那位天子对牌子的事不予追究,本来想立时追进去再同上次一样问问冯公公发生了什么,但夏琰显然看见他了。
“邵大人。”他当时便叫住了他,“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昨晚邵宣也送回了仪王后,确实可以回家睡觉到天大亮才来的,但这一夜那个气氛……让他这样的人都没敢回去,就留在了侍卫司衙门里听等各种消息。当然,他也没比张庭多得了什么消息,只不过半夜去朱雀府想问问情况的时候,夏铮对他的态度比对别人要好上一些——多说了几句话才将他赶出来而已。
他便答:“昨夜事多纷乱,没敢回去,就宿在侍卫司。正好张大人想早点交接,便同他换了。”
“我是想问问——依依现在还是尊夫人在照顾吧?”夏琰道,“她人怎样了,一切都好么?”
“依依啊,”邵宣也面色稍微凝重了些,“她身体一直不错,总就这个月里头,孩子就该出来了。但是内子总说——她情绪似乎不是很对,不晓得是不是太过紧张之故,问她她又从来都说没事。你要不去看看她?”
“正有此意。”夏琰道,“你今日几时回家去,我同你一道去,不知便利否?”
“恐怕我今日下值要到夜里,你自去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便利。”邵宣也道,“不过据我所知,青龙教那些人还一直等在内城门口不肯走,你要是往这头出去……只怕还是得同他们朝面。可要我找些人先去打发?”
“那倒也不必。”夏琰道,“没闹进内城来,外面的事,也不当你们侍卫司管。晚些我自己解决。”
“这么堵着门也不是个事,”邵宣也道,“除了青龙教,看热闹的也不少,还不知混了些别个什么人,个个都想打听长短。等一会儿散朝,我去趟临安府,让他们派点人来都给赶散了去。”
“用不着麻烦府衙,”夏琰道,“邵大人若真一会儿出去,就帮我个忙。”
“请说。”
“帮我把单一衡放进来。”
见邵宣也露出狐疑之色,夏琰便与他具释:“就是青龙教的单一衡,那个年纪最小,最为吵嚷的。只放进他一个来。只要他不在那,能清净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