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五八一 假作真时(五)(2/3)

不知道是哪一缕风吹动了发丝。卫栀放下酒杯,伸手拂弄,俯仰间忽然觉得——那片月光有什么不对。她抬头——视线之中似乎有什么被弯月照得朦胧,却将阴影投到了她对面的夏琛身上。她猛然起身,“谁!?”众人一惊,所有的目光随着她向上看去。就在应属洞房花烛的那间屋顶此时竟坐着一个人——就算最蹩脚的探子也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将自己这般暴露于月光之下,可那个人被呼喝一声,却没有动,仿佛他并不在意被发现,或是——他本就没打算隐藏自己。场中有片刻的愣怔,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夏琰!”“刷”的一声,青龙教众人兵刃本能出鞘,所有的酒意与懈怠只一刹那就变为清醒与警觉,与他们的恨和敌意一起,指向那个月与火映照的空中。

那个人不知是何时坐在那里的。地面的火烛通明没能照到他的面孔,只令他身处之地愈显黑暗,若不是月升到了他的背后,他或许就真的融于了夜。此时看去,他着了一件暗红色的袍子,没有束发,看不清脸。风动时衣动发动,恍惚间竟有点像是——已死去的朱雀的模样。

这种错觉让地面之上在短暂的哗然后陷入一片奇怪的死寂,尽管,那人分毫未动,身上甚至没有任何杀气。而此间所有的仇炽目光与险恶刀剑聚起的强烈煞意却根本无法抵达他就已被彼此间的虚空吸尽化为乌有,这种空洞无着的失重感甚至比面对朱雀那般杀气重压时的艰于呼吸还更令人脊背寒凉。

他像是一颗冷淡的远星,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够得到。

“夏君黎!”只有沈凤鸣突然将抓着酒坛的手指向他,满胸不知积了多久的愤懑在见到他的刹那尽数喷薄,“你还知道要来?给我滚下来!”

这一声仿佛撕裂了令人莫名深陷的梦魇般静谧,众人在一种突然醒过来的错觉里意识到——适才那种感觉不是艰于呼吸,是忘了呼吸。迟来的夏琰此时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冷淡的面容在沈凤鸣一番破口大骂之下反而露出了一点久违的暖意,他甚至微微笑了下:“别生气。这不是来了么。”

红烛映照的洞房门帘此时高起。秋葵显然是听到了动静,从屋里急切切奔出来,一手拉起过长的喜服,一手掀着盖头回身极力望向屋顶。“你来了!”她在看清楚他的刹那泪光莹然,只说了三个字,忽然好像难以自持,浑身都抖动起来。

“新娘子怎么……”还没肯走的婆子瞧见秋葵竟然跑出了外面,还自己将盖头掀了,如何忍得了这份失仪,可开口说话才发现竟没有一个人还在意这个,也没有一个人听见她的质问。那些人的目光都好似被屋顶上那个人吸住了,举着兵器的和举着酒杯的都仰成了一个姿势,原本笑着的和原本阴郁着的都忘了变换表情。她只好暂时闭上了嘴,躲在人群里,等着下次指摘新人的时机。

“新娘子怎么出来了。”不想夏琰却替她说完了这句话。她立时一拍手臂,正要接话,只听夏琰又道:“既然出来了,那就看看这个。”

他就手是向沈凤鸣抛过去一只瘦长的红纹锦袋,“……你们太也突然,实在来不及想到什么好的。这是以前就说过要给你们的,先拿着。”听这意思,当是他给二人准备的贺礼。

沈凤鸣伸手抓到,“你以为送件礼就算。”一面还是下意识打开袋口,往里瞧了一眼。袋里以软绸分隔,裹放着两件莹白的玉器——他握住一件向外抽出少许——是支玉笛。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次——夏琰同他和秋葵一起,坐在新落成的厚土堂门口赏月。沈凤鸣嫌竹笛虽易得却不经用,尤其经不得他身体之中的剧毒蛊力侵蚀,夏琰随口说,下回找匠人给他制件好的——这事原来还当了真。玉笛这物,寻良材和打磨钻琢都不是易事,夏琰不精乐音,定不敢自己上手,必要寻个良匠,这事短时里做不成,想来——他真是在知晓两人这番婚讯之前就已在着手这件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