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五三九 深谷微芒(2/3)

但这当然不是他留下这封书信的本意。单疾泉是决意赴死的——赴夏琰之死。这场死既已注定,那么,无论过往过错的根由在哪,夏琰都再不可能是“对”的那一方了;而无论他是不是“对”的那一方,刺刺都已不可能再与他在一起。他想象得到她会因此经历什么样撕般裂的痛。他希望坦承某些过往可以将自己的女儿从那样的折磨里拉回来少许,因为如果将“错”令得两方分担,或许她的痛苦就会少一些,至少不必因为必须去恨一个本来爱的人而无法平息自己。可那个谎言依然必须存在——即使坦承一百件往事,单疾泉依然不希望刺刺知道夏琰曾为她来过青龙谷,更不想她知道他曾在濒死之际不顾一切地闯进她屋里,想见她一面。他太了解她。他知道那会令得她心中的天平倾斜失衡。

灰色的落阳一点点消逝而去。刺刺将信装回匣中封好。信里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很清楚,父亲不止一次地承认,他的确欺瞒了她,每一件都令她震动不已。他试图杀过夏琰。他放出了谢峰德。还有,在程平带着两个新娶的妃子回青龙谷的那天,其实朱雀也来了,为的是给夏琰提亲,可是他没有接受,甚至,就在那天,与拓跋孤一起设计,将朱雀伏杀于青龙谷。

单疾泉相信,读到此节的刺刺已经足够震惊——即使没有夏琰的出现,刺刺一定也会震惊恍然于,事实原来如此。伏杀朱雀,当然已经足够成为夏琰前来复仇的理由,所以发来战书誓灭青龙,甚至为此杀死单疾泉——至此都已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一个字都不能再加。

于是,左与右应该已经扯平,至少在了解女儿的单疾泉的衡量里,以刺刺的性情,她一定无法对哪一边再多生出怨恨,哪怕两边都作出了并不算正确的选择。他庆幸在信中可以将语气和进退都控制得将将好,不令她的天平更多加出一分杂念。他相信以刺刺对自己的信任,她不会再去寻求更多真相,最多,只是于内心的交锋中,短暂地彷徨,空白,无法宁静。

他或许成功了。即使是半个月后的今日,刺刺脑中依旧混沌一片,只能依靠不断复读着父亲的信来寻求一些——或可称是——慰藉。他唯一的担心是这封信里的谎言其实太容易被揭穿,不过只要有顾笑梦在,就一定能懂得他的意思,为他继续遮瞒着刺刺,即使有不得不说穿的那一天,一切或许也已败给距离与时间,成为了一团遥远的无奈。

在离开青龙谷的那个晚上,他是这么相信的。

新年将近,青龙谷里依旧远未恢复秩序,大约每一个人都如刺刺一样,无法从那种不可置信的怔忡中走出来,只能机械地重复着那些必须做的事,偶尔用各自的方式寻求一点类似的慰藉。如果还有什么能牵系着这近千人摇摇欲坠的一点期冀的,那就只有拓跋孤——那个原本必死无疑的拓跋孤,还未燃尽他最后一点生之火息。

他心周要脉断了三处,是那天孤注一掷的一分内息才逼着心脏仍有片刻跳动,关老大夫诊后,亦认为他根本不可能活命。但还是有一个人不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