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四九八 江下繁花(十七)(1/2)

三十稍稍停了一停,看了看他。距离方才的刺杀已然过去了一个时辰,显然万夕阳那些人的追迹并没有给十五造成太大的麻烦,他非但甩脱了对手全身而退,甚至有余暇换过了衣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除了,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底气不足,像藏不住忐忑般,将异样都写在脸上。

三十嗯了一声。“回来就好。”

“哥……”十五似乎想说什么,望望左右,却又把话咽了。少顷已入屋堂,三十却没有停步的意思。“你跟我进来。”他向十五抛下一句。“你们,在这等会儿。”

众人面面相觑。屋堂往里再没有别的,只有食月的一间密室。三十此时单独将十五叫进去——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

十五跟在他身后穿过厅堂,转了两转,确定已再无旁人,他才又开口:“哥,你听我解释……”刺杀夏琛之事乃在当街,他当然不必指望三十对此还毫不知情。可三十没有理会。他走得很快,始终只与他一个背影,仿佛——他并不需要任何解释。

“哥……”十五还是试图在到达密室之前把话说完,可三十却打断他:“你来过密室没有?”

十五只好摇头。“没有。”

“那你该学学怎么进去。”

三十说话间,伸了右手,一一转动室内木架机关。十五面色微白,显然有些紧张:“为什么带我来密室?”

三十没回答,扣弦尽解,密门已开。“把那灯点一点。”他指了指桌上。十五无计,依言走进去,将唯一的一盏油灯点起。

密室很狭小,空空荡荡的,一眼望去,没有任何值得密藏的好东西,只有一本册子放在灯旁,随意得好像被灯油污了也没什么要紧。与黑竹一样,食月最大的秘密也是一本册子。可食月的册子上没有关于任务的任何记载——食月不做生意,不需要记录,相反,他们更希望所做的事情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连纸面上都没有。

所以食月当然也不需要执录这么复杂的角色。这本册子只由食月之长一个人书写,上面只有一种内容——继任者的代号。

食月的每一名继承者,都由上一任食月之长指定。他在上任第一天,就要写下继任者的代号——哪怕他还什么都不了解。在卸任之前,他可以随时改变主意,在书纸上任意涂改,而到他离开这个位置的那天,食月的其他人才会进入这个密室,从这一本不起眼的册子上见证他们的新领袖。

十五没见过这本册子,可这不表示他不知道它是作什么用的。他转头看三十。“哥,这个……”

“你打开看看。”

“这还不是打开的时候吧。”十五显然很懂得规矩,“再说也不能由我一个人打开。”

“我说可以就可以。”三十道,“你打开。”

十五略含犹豫地伸手翻开书页。他在这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些什么——他蓦地抬头。“哥,你怎么了?”

眼前的三十,身形仿佛在微微颤抖,好像——已屈服于这冬天的寒冷。可冷汗还是从他额上流下,仿佛巨大的痛苦正在他身体里奔腾。十五丢下册子,“哥?”他走近来,忽看见他的左手——那只流血未止的左手,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漆黑的筋络。

“你中毒了?怎么回事?”他抓向三十的手,横地里三十右手却已将他手腕牢牢捏住:“别碰。”可便是这一捏,仿佛——所有坚持至此的气力已完全耗尽,三十的身体往下沉去,而那层末路的深灰,也只要一瞬就侵上了他的面容。

十五绝非束手无策之辈,一个气力已失的三十如何又拦得了他,他反手挣出,一手接住三十下坠的躯体,一手半分不犹豫地撕开他左袖——果然,那诡黑之色正急速向上冲涌。手心剧毒伤口固不可触碰,可他还不至于怯畏到退避三舍,当下里重手封住三十肩上血行,将衣袖牢牢扎捆住他上臂。“初九,初九定有办法。”他毫不停留,负起三十便向前面屋堂走。

“十五……”三十打着颤,似是因为冷,似是因为痛,“你看到了吧……”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们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十五绷不住吼出声来。他知道三十指的是什么——就在方才翻开那书册的一瞥之间,他已经看到了被三十写下的那个代号——可他现在不想回答。

三十在他肩上喘着气,“你现在可以把你看见的……告诉他们了。”

“我一个字也没看见。”十五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咬着唇,愈走愈急。直觉告诉他,三十这次身中之毒剧烈,即便是“食月”最擅用毒的初九,或也未必能够应对。他看见雪从前堂与密室间狭窄的对瓦缝隙间漏进来,一地零星的冰冷。可最冷莫过于那滴血如墨的手,垂落在他的胸前,凉意渗透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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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失血太多了。”沈凤鸣额上有汗。狰狞的枪头已被取出放在一旁,可——赤红染透了净白的绢布,杯水车薪的创药根本无法止住从夏琛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那种失而复得,复又将再失的绝望令他几欲发狂,可他还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