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烦恼,犹犹豫豫地将帖芯翻到了末页。末页上还有几句,特地写明了此次清谈还邀请了“绍兴六士”中的三人。“绍兴六士”――夏琰从未听说过这个称法,猜想总是几个在文人圈中有些名气的士子,便往下读了读这赴会三人的名号。
第一个名字就令他吃了一惊:山中居士――范致能。
范致能的名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夏琰几年前就听逢云提过此人,在徽州时,也听人念过几首他的诗,像“春风吹入江南陌,叠嶂双峰如旧识”之类的句子,至今都还能脱口而出。入了禁城之后未久,他得知范致能升任吏部员外郎,也曾想过打个照面,不料随后就出了夏铮那件事。待他从梅州回来,便不再听说此人消息了――却原来他便是“绍兴六士”中的人物。
如此,是否值得明日一去?他想了想,却又哂笑了笑。我一不准备做官,二也不写诗文。这般佼佼名士,纵然心中仰佩,却也好像不到非见一面不可的地步。剩下两人还排在范致能之后,想来也不会比他更值一见。
第二个名号果然不识:见捐山人――孟微凉。
“见捐山人”――这四个字里总似有种被遗忘的自弃,又有种说不出的孤高自傲,大概是个文章写得好,风评甚佳却仕途不顺之人。
朝中从来权臣当道,怀才不遇本也不奇。夏琰心下想着,再去看最后一个名字。
他忽一个骨碌坐了起来。屋内远边几人刚躺下,叫他吓了一跳,忙也都坐起。有识色快的望见他在看一折书纸,连忙起身将桌上那油灯端了近来,道:“大哥,可有什么事么?”
夏琰没有回答。他只看见――凑近的灯火愈发清楚地照亮了最末一列的那个名字。
三试魁首――宋然。
宋然?
若不曾记错,黑竹执录宋晓的大公子――也即宋客的长兄――便叫作宋然。可是――三试魁首?那便应是个状元及第,早该声起名噪,怎么又仿佛寂寂无奇,连那秋扇见捐的孟微凉位置都比他占前?
他摇摇头。纵然当真是三试魁首,也没有人会如此昭昭然地自称,倘此宋然真是彼宋然,更该低调行事,岂会如此哗众取宠。
可是,心里却来来回回萦了沈凤鸣那句话――“执录只能与你一人接头,必不会让其他人晓得他的身份。至于要如何接近你又不被旁人识破,我也猜不出,只能等他出现才知了。”
他霍然起身。“我回城一趟,明日便不来了。”身形片刻已去,只留得那盏灯火晃了几晃,照得一屋定愕。
执录世家。他心中暗道。若真是你,你还当真是了不得。
摸黑赶回内城已是夜半,偏巧不巧,正于转处逢着朱雀独行。
夏琰知晓朱雀常常夜巡禁宫,并不以为怪。倒是朱雀见着他有点惊讶,不免冷哼一声:“难得,你还回来了。”
“我答应了师父明早去那个清谈之会……”夏琰知道夜暗定也不足以掩盖自己差一点就食了言的心虚表情,连忙扯开话题,“师父这是刚出来还是要回去?”
“今日早点回去。”朱雀道。
夏琰便陪他慢慢走着。隔一晌,朱雀方道:“你定好奇我为什么要理睬这般无聊清谈之邀。”
“师父定必是有缘故的。”
“你知道一个国子监司业为何敢召请如此聚会?”
夏琰疑惑,“以司业的官阶,召请几个太学生,弄一趟文人雅聚,岂非绰绰有余,有何不敢?”
“文人雅聚?”朱雀摇头,“国子监不是太学府,平时所研是务非学,出面召会,也定与朝务政事相关,多过为探讨学问。否则,太学里自行玩闹,也便是了,又岂会邀得到我头上来。”
“那师父的意思是……”
“在这禁城之内,他决计不会独邀我朱雀一家――我与太学生原是干系最远之人,连我都发了帖,想来这帖子应发得甚广。当然,不是人人都会亲去――毕竟发帖之人也不过是个司业;却也不能不去,因为谁也把不准这其中的风向。”
“这类广发帖子的聚会,宫里倒也不少,也未见得便有什么样风向吧?”夏琰还是有些不解。
“没有最好。没有的话,你就当是去露个面,省得你在外面闹得风生水起,这禁城里反都忘了有你这么号人。但依我猜测,这聚会的背后,总还是与太子有点关联。”
“太子?”夏琰想了一想,“国子监归礼部管,礼部又听太子的――这么说倒也是。”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他们这次邀了‘绍兴六士’的人。”
“我正想问问师父,‘绍兴六士’是什么来头,有何特殊之处?我见帖子里写有范致能范大人的名字,看来六士应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