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中的雪下了一整夜才算停歇。等郭信起来时,地面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自昨日登籍之后,郭信就彻底成为一名听命于河东节帅府的军将了。虽然他从小长在郭府,又常在郭威郭荣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对军中诸事都不算陌生,但如今自己真正步入了行伍之中,却依旧让他感到有些陌生的茫然。
郭威郭荣仍然忙碌得整日见不到身影,郭信无处得到指点,决定还是先去军中找到自己所属的奉**部署再说。
昨天就得了郭信吩咐的郭朴也是一早就来为郭信换上了那副崭新的鳞甲,随后郭信又反过来按照同样的步骤为郭朴换上他爹郭寿曾穿过的旧甲。
郭信甲胄合身,郭朴却因为比他爹郭寿高了一头,浑身一副紧巴巴的样子。但不论如何,甲胄在身的主仆二人穿堂过院时,忙着扫雪的仆人们还是向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郭朴神气地跟在郭信身后,遇到这些往日的熟人,便挺胸叉腰开始吆喝:“看什么看?意哥儿也是大将了!”
之后还不忘跟上一句:“我也是郭大将的亲兵了!”
仆人们这时便都放下活计,向郭信说上一些不着边际的贺喜的话,仿佛郭信真的是要出门去统帅千军万马一般。
对仆人们的恭维,郭信自然都一笑而过,只有郭朴熟络地对他们一一抱拳行礼。
不过郭朴的快活劲头没有持续多久,就在门房遇到郭寿时戛然而止了。
郭寿看到喜形于色的郭朴,就皱着鼻子在门前呵斥:“你这臭小子跟过街老鼠似的,神气个屁!当年老子跟郎君上阵时,你还是老子卵蛋里的一条虫!”
郭朴连忙畏惧地缩在郭信身后:“意哥儿如今军职在身,爹可不要无礼!”
“呸,就你这怂样,上阵也活不了,赶紧把你那甲脱下来,别出门给郭家丢人现眼!”
“我不!”郭朴大喊,“我要跟着意哥儿出人头地!”
“你要出人头地?”郭寿眼睛瞪得老大,那只因箭伤而残疾的胳膊在袖子里空荡地甩着,另一支未残的胳膊则高高举起指向郭朴,久久才又蹦出两个字来:“不成!”
“先前都说好的事,爹怎么能这时候变卦!”郭朴苦丧着脸,更加不服气地道:“郎君上回也跟我说,男儿在世要去建功扬名做番事业,爹当年做得的,儿子我也能做得,爹没做得的事,儿子替爹去做!”
郭信在一旁见父子争执,想想也出口向郭寿劝道:“郭朴说得有理,何况在军中也有我关照。”
郭寿指向郭朴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接着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无奈的做下决定:“既然意哥儿都这样说了,你又心意已定,那爹也不留你。只是战阵那般险恶,爹不知见过多少勇猛的儿郎都死在那刀剑下头,不知见过多少相识的同袍转眼就死在乱箭里,再快的马、再好的甲也没法保你不死……”
郭寿一连说了好几个死字,声音也是越说越低,突然间又语气一转:“孽子!郎君对咱家有恩,你若不舍身护好意哥儿,回头老子我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