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十月底了,一个严寒冷冽的清晨,整个散关关城都变成了一个被冻得十分坚硬的冰城,寒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不仅令其中的人身体生出寒意,也在侵染着关城中许多蜀军将士的内心。
安思谦披着厚裘,不断皱着他的眉毛。他的下面坐着一众将领,其中既有蜀国禁军武将,也有附近各州集结的乡兵将领,不过他们大抵都处于相同的一个状态,那就是既不说话,也不出声谈笑,只是低头做出思索的样子,或是抚须显示出一脸忧郁的表情,因此整间房里虽然坐满了人,却是一片静悄悄的。
在场所有人都已得知申贵在渭河边被汉军尽数歼灭的败讯,安思谦一早就叫将领们赶来会议,却直到最后一个人到场后也未曾多说一句话,只把自己一张冷峻的表情留给将领们让其猜测。而将领们也都各自怀着心思,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气氛冷到了极点。
安思谦不说话是在等。他召集诸将议事,内心里是想要商议退兵事宜。安思谦名义上虽是蜀军主帅,但实际上各路兵马根本不制于他手,日常节制用兵还好,想要改弦更张,改变出关用兵的既定军策就不是他一人所能决定的了。
因此想要退兵,最好便是在今日与各军将领统一意见一致退兵,日后自己回京面圣受责时也就有话可说。
只是安思谦沉默良久,在场诸将没有一个敢先提出撤兵一事,心中不禁感到十分烦躁。这帮鸟人,真看不清如今是什么形势么?
皇帝孟昶决心要发兵北上,这是人所共知的,只是在安思谦看来,汉军哪有那么好对付?汉军主帅赵晖在凤翔已经三战三胜,自己这边最能打的申贵跑去山前伏击虽是胜了,却是先胜后败,连申贵自己都死在渭河边上。
而且不说这一连串败仗早已令军中人心浮动,单说后方运来的粮秣和冬衣也无法保证大军供给。眼下已是十月底,再过些日子关中就要下起鹅毛大雪,自家兵马久居蜀地,许多将士都受不了北方严寒,如今偏又逢上缺衣少粮的境地,只要汉军固守城池要寨,自家拿什么去打赢汉军?
安思谦知道在场心怀退兵之意的人有不少,至于谁都不敢开第一腔,盖因皇帝孟昶自认为是汉家正朔,总想着要北上克复中原,谁敢此刻提出班师回京,不就是打圣上的脸?
安思谦思虑片刻,决定以一个开场白开始话题:“前军战败,两千儿郎尽数为汉军所戮。申贵虽说兵败丧师,却也不能说他无能,盖是轻敌孟浪所致。只是如今看来,宝鸡寨中汉军实力不可小觑。”
安思谦略作停顿,留给众人思考的时间,随后才抛出主题:“我军连番战败,眼下究竟该如何进退?此事关系重大,本帅也做不了主,故而请诸位前来,便是要商议此事。”
蜀将们彼此交换了眼神,军中地位仅次于安思谦的禁军将领高彦俦很快出声道:“申贵虽败,然我军实未伤及元气,区区宝鸡一寨如何抵御我大军来攻?眼下正应出关逼寨,待攻破宝鸡,凤翔之围不解自破,关中之局也便利于我军了。”
高彦俦的话随即引起众人激烈的讨论,支持出关者与提议退兵者各执一词,众人争执不下,有年轻性急的部将喊叫道:
“龟儿子的,前番一败,如今又是一败,大军还未出关,败仗就先吃了两场!还没见着汉军人影,就先怕了赵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