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也会拽一两句诗词的嘛。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顾师兄最起码了解我。而且,这么多年,我唯有跟随顾师兄的日子,才会觉得心安。所以,我一定要去找顾师兄。哪怕是为了这一份心安。
南伯你们就不用来找我了,我不会有事的!还有,我要告诉荀师姐,南伯他这段日子,又在偷喝酒!荀师姐你可要好好管管!”
李若俗还想说些什么,奈何接下来的句子被涂涂改改,实在辨认不清。
想来是写信的人很纠结接下来要写什么吧。
李若俗此时才发现整个房间安静的可怕。
抬头看去,却见顾玉成整个人正保持着一种沉默。
顾玉成双手紧攥,青筋暴起在手背上,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李若俗这才缓缓开口试探道“顾、顾大哥?”
在读完信后,李若俗已经猜测到顾玉成身份的不凡。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久,一声叹息声响起,如腐烂的黑暗,哀叹中尘埃斥满。
声音消寂许久后,顾玉成才缓缓站起来。
顾玉成仰头问道“难道夸父不知道太阳的威力?难道他真的不怕死亡?难道他真的没想过停下来?一个人的皮肤越来越滚烫,心肺越来越焦灼,却依旧保持着前进,那怕结局是糟糕的,却仍然前进……常山啊……”
李若俗被这大胆而荒诞的问题质问住,不知该做何姿态。
顾玉成的眼睛,缓缓张开,灰蒙蒙的瞳孔,渐渐被金色取代。
“当我从悬崖底醒来,我感受到怪石嶙峋带来的刺痛感,我最先惊讶的不是双眼失明,我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向仁皇省复仇的怒火,甚至连行动的意愿,都溺死在麻木的精神里。我陷入了自我怀疑,直到现在
也未走出来……”
顾玉成突然迈步向前。
一把推开门,自顾自走了出去。
走出村长家,走在风庶村的土路上。
顾玉成感受到自己的卑微与宏伟。
直到顾玉成走出很远,李若俗与王之韦等人才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顾玉成走了很远,一条土路,在顾玉成眼里,竟渐渐变得宽阔壮丽起来——因为顾玉成的心逐渐波澜起伏起来。
顾玉成缓缓质问自己“如果一件事情,是正确的,但在这条路上犯错的人,该怎么救赎自己?——如果不是我擅自联系李家店,擅自盗取灵玉,或许,南伯他们也不必离去……可!”
“可如果我违背我的良知,什么都不做,我和曾经懦弱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我遵循我的心,因此被钱肖两家排斥。
这或许从我进入太一宫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顾玉成张开手,看了一眼常山的三生戒,一枚很朴素很简单的三生戒。
“如果称得上正确的事情都要怀疑,那才是真正的糟糕。
我知道南伯为我牺牲,他必定不想看到我在此自我怀疑。常山也是,荀师姐也是。”
“如果我要建立一个宗门,一个符合我心中宗门该有的样子的宗门,那么这一路上,我或许还会犯错,还会连累一些人。
甚至我也会逝亡……面对这样的未知,我是否该像一个在冲锋失败后的没落骑兵一样,垂着头,牵着马辔,做人生的逃兵…?”
顾玉成缓缓抬头看天“屈原受放逐,望天叹息,遂作《天问》。其文中所问一百七十有余。人生困苦之问,何止一百七十有余,七百也不止……但这些困苦之问,又有谁能解开?”
顾玉成感到风渐次躁动起来,身前的风,身后的风,四面八方的风,天地间的风。
它们似乎都想要给顾玉成一个牵引。
“在诸葛武侯眼里,匡扶大汉,便是他的正义。
但在一次次北伐后,他真的看到希望了吗?他真的看到胜利迹象了吗?
泥泞满身,疮痍满目,伤痕累累的一个人,知道自己所行是为了理念。
可面前的艰难,身后的担忧,难道诸葛武侯真的没有一次动摇?没有一次落泪?”顾玉成感受越来越喧嚣的风,只觉得自己的骨头要冻成冰了。
“我看见过张之林否认现存宗门,我也看见曾经那个时代。
而在这风庶村里,还有着无法修炼或没有条件修炼的人存在。我更加确信,至尊的道路,是正确的,需要我继承。可我开始怀疑,我能做到吗?我一个人?”
“就像那些凭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天下的人……”顾玉成来到村口“我曾经觉得以我为真,只要守住本心,就可以达到我的目的,可这一切真的能到达吗?”
“我的面前,是一个落魄的自己,会否认我的整个世界,习惯了宗门修炼的天下人……”顾玉成身边,缓缓围绕起火光“我……真的,在醒来之后,一直在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做?保持本我,就可以成功吗?”
融天锻冒头,竟有些波动,有些感触……
在缓缓的指引下,在冒失的扩张下,融天锻的火势逐渐冲天,最后盘旋而起,如鹏乘海运,直上九霄。
顾玉成终于下定决心。
“常山没有后悔……”
“所以,我可能会失败。像踽踽而行以复周礼的孔子,受尽白眼;像统一天下却遭天下并反的嬴政,无人理解;像一生未竟北伐的蜀武侯诸葛亮,命陨道途;像难振晚唐的文人们,如李商隐,一生潦倒……”
顾玉成的灵海,在这风中,躁动起来。
“但,我不应该后悔,更不会放弃。”
顾玉成眼中,火灵力愈发真实。
这一刻,顾玉成真的领悟了一些,能够陪伴他一生的精神。
火势越来越大,最后惊动了整个风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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