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活溪’,只有霜月才出现。雪水淤积、融化,汇成一条水道。四叶森林里有无数条‘活溪’,浅的只刚没过脚踝,深则能及马腹。”眼前这条既不深也不浅,到人的小腿,辛把两人的行李卸下来,放在自己的坐骑身上,再让伯宁骑马趟过水。“对面有狼和山猫,千万小心。”佣兵叮嘱。
“还是照常走吧。”伯宁忍不住说,“东西太沉,容易把马压垮。”万一浸湿就不好了,帐篷倒无所谓,但他带了一些干桔梗和薄荷,以便临时制作“纸窗”。
“不会的。”辛爬上坐骑,驱它前进。马儿不慌不忙地踏上水面……然后站在了上面。一点波纹浸湿马蹄,它甩了甩尾巴。“我们可以比一张纸更轻,飞过去也不是难事。”
原来这是他的魔法。伯宁察觉到火种的扰动,魔力汇集,引起现象,这是常规神秘生物施展技艺的过程。唯一需要猜测的是,此人选择了哪一条职业之路。战职在四叶领是会受到冒险者青睐的,大多数平民及不上知识类职业的最下层,只好出来卖力气。
不管辛是什么职业,依他的年纪和环境,几乎不可能走得很远。布雷纳宁感受到佣兵只有转职的水平,与他一样,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不是按表面的神秘度来算的。“纸窗”可以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行了。伯宁告诉自己。眼下我还需要辛,没必要将他当成假想敌。再说,干嘛对付一个小佣兵呢?他打算完美地完成这次任务,好教雇主痛快付账,让辛获得赞誉。这是对他救了我的恩情的回报。八77zwm
渡过“活溪”后,他们再也没遇到熔融的雪水河,森林愈发幽静,天空开始飘雪。伯宁几次拿出地图查看,距离越来越近,却总是还有一段。他并没有过独自穿越森林的旅途,忍受潮湿、寒冷和寂静便是当下的难题。他再次想起两年前的战争,如果我们当时输了,就非得生活在这样荒无人烟的环境中不可。
他错了。“有人。”辛忽然停下,“就在前方,一百码左右。”
“在这儿?其他人?”
“深山老林里会遇到任何事。”佣兵翻身下马,将坐骑和行囊藏在一棵冬青树后。
随后,他让伯宁等在原地,独自前去探索。
茂密的植物成了唯一景观,佣兵消失在其中。每棵树似乎都长一个模样,辛能找回来么?布雷纳宁不知道。他有心探究一百码外的情况,却没有“虫眼”魔药可用。他只能像个傻瓜似的坐在马背上,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试图捕捉远方传来的响动。
有一次,他几乎确信自己看到一个黑影,距离辛的坐骑不过两步之遥。但伯宁猛地扭过头,目光所及只有随风摇摆的草叶,还有雪堆坠下枝条的影子。
傻瓜。伯宁心想。你这傻瓜,不过是晃动的阴影,自然与风的戏法。高贵的炼金术士的确没有穿越森林的经验,但他的一身本事足以应对任何意外。这里又不会有恶魔猎手!难不成我会被树吓到?他不禁啼笑皆非。
伯宁睁大眼睛,好分辨出视野中的每一件事物。没什么特别的,事实上,根本一切如常。马儿与他对视一眼,低头啃两口草根、啜饮雪水。毫无问题。除了畜生的喝水声太响。
不对。伯宁喉头一阵干涩。哪儿来的水?他眼睁睁地看着四周雪融成水,汇入一道清澈泉流。
活溪。
他终于发觉问题。若说这溪水乃是融雪所化,因而只有霜月出现、位置不定,可霜月的雪怎会化呢?伯宁根本没觉得热。然而溪水潺潺,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流向何方。
我不能呆在这里。布雷纳宁夹紧马腹,小心翼翼地迈过溪水。辛的坐骑抬头望了他一眼,没有跟上来。他完全顾不得它了,驱马快走。我必须远离这条溪……然而去哪儿呢?他找不到辛留下的痕迹。佣兵在森林里如鱼得水,根本没有痕迹留下。
伯宁不禁咬紧牙关。事到如今,只有一种方法可行。深山老林不比守备齐全的四叶城,没人会盯着他,这儿也不存在什么侦测站。只需稍微放开,几秒钟,绝不多,我就能找到他。活溪似乎隐藏着秘密,为了保险,找到辛是当务之急,他决不承认是森林和溪水给他带来了恐惧。
但对方会怀疑。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前路不可预测,而佣兵会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伯宁已经有过一次濒临暴露——在四叶城诺克斯的营地,找上门并挟持了炼金术士的人是来自七支点的恶魔猎手。众所周知,猎手的目标只有他们的猎物。他以外地人的身份搪塞,然而这种事再多发生,借口就不顶用了。
幸好辛走得不远。伯宁顺利找到了佣兵,他在一具尸体旁蹲下,用小刀割开行囊。
他在找战利品?布雷纳宁不禁勒紧马缰,慢下脚步。他没法不紧张,眼前无疑发生过一场恶斗:死者共三人,都是一击毙命。两人死于割喉,一人脑袋搬家——根据伤口的截面判断,他其实与前两人死法相同,之所以人头落地,大概是抹脖子时力道太大。
三人俱是棉衣皮甲,麻布绑腿,腰间佩剑或短矛,但根本没来得及拿出武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个火堆,余烬中火星点点。而在一旁,赶来打探情况的辛正好端端地摸索尸体。陡然面对此情此景,伯宁根本无法遏制自己狂奔的想象力。
“原来你们在这儿。”佣兵开口,面朝着树。
伯宁看得清楚,那棵树后可没有人。他在对谁说话?这儿只有死人……
是了,他心想。我只感受到了辛的火种,没有其他人。也许只一个照面,这些人都……呃,难道这帮野蛮的冒险者甚至没打算交流?他不禁考虑自己有没有机会喝魔药。要不然,现在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