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所有线索。在拜恩王宫,封印“国王”的是月之祭礼,他几乎在最后关头苏醒,却被帕尔苏尔的歌声阻止;观景台前,罗玛在晋升仪式里失踪,尤利尔却见到了帕尔苏尔的幻影。
“神降。”尤利尔喃喃道,“她是通过神降仪式……降临到了现实……他跟着我……”
“艾恩之眼”皱眉:“神降?”
他来不及多说。随着云开月明,房间中的神秘竟然开始减弱。拉森不禁后退半步,地板发出沉重的哀鸣。
黑骑士缓缓直起身。恐怖的阴影在月光下拉长,将房间完全吞噬,成为凌乱色块中唯一的完整之物。他生前信仰所化的十字盔甲上,一道道裂纹亮起幽蓝的暗光。亡灵举起白骨之剑,犹如死神举起屠刀。
此情此景,尤利尔不禁窒息。他如今确信这房间是圣者的“神国”了,即便这是他并不了解的境界和知识。若在外界,哪怕是在高塔里,四壁和天花板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魔力之剑无声地闪烁,呼吸间逼近到眼前。
“艾恩之眼”试图抵挡……或者说在他抵挡的一瞬间,尤利尔将他扑倒向一侧。他们顺着引力牵引飞进角落。同一时刻,剑光与引力创造的排斥空间相触,尖锐的剑鸣、摩擦的巨响、撕裂的噪声一齐迸发,色块和排斥空间像遭遇了强打击的蛋壳似的碎裂。
剑光如暴风一般呼啸而过,路径上的一切阻碍都被毁灭性地拦腰撕碎,仿佛有一座失控的飞舟在房间里迫降。锋刃不断开辟,魔力的尾焰串联出一条难以愈合的、废墟一般狼藉的直线轨道。
没人有闲暇旁观。尤利尔几乎被掀起的碎石瓦砾掩埋,他头昏脑涨地推开半截门板,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疾风割出的伤口不住刺痛。
拉森咒骂出声。先知的尸体毫无生气的躺在角落,距离他们不足五码,被他的魔法所保护。然而这点儿距离成了天谴,一道恐怖的、裂谷般的阻碍横亘在眼前。他诅咒、愤怒,但无法跨越。
尤利尔极为不安地发觉大占星师的神秘技艺只能抵挡余波,很难与黑骑士的剑正面撄锋。
“这亡灵不对劲。”拉森沉声道,“他的神秘度……忽高忽低,无法预测。那把剑也是大问题。恐怕接下来得靠你了,尤利尔。”
学徒打个冷战:“我?”
“你会明白的。”拉森苍白着脸,做个手势。
魔力如朝露一般蒸发。尤利尔惊愕地发现神秘不再回应火种的调动,仿佛他一瞬间成了凡人。
“禁令:环、空、金属,为全。通行:语言,为一。”
一层层重叠的光辉在大占星师脚下亮起,构筑出磅礴、繁复的阵纹,流光穿梭,交织成星光之壁。
他头顶的金冠再次牵动力量,窗外的疾风骤雨、夜空明月都消失在浓云后,天地之间仅有这幽狭的书房。苍穹之上,象征秩序支点、命运核心的雪白高塔,随着吟唱颤栗起来,仿佛把某种深沉的神秘加注在咒语之中。
尤利尔只觉心脏一阵紧缩,浑身血液好似在朝四面八方冲突。他重重喘息,几乎不晓得身处何地。
敌人受到的影响则更为深刻。亡灵眼眶中火焰微弱,犹如风中烛火。他的盔甲残破坠落,肢体也不复完全,他的躯体在飞速消散的黑雾中跪地,似乎连举起剑也是不可能的事。
学徒从这个魔法中感到一丝熟悉。真正的“禁魔”是表世界,在那里,灵魂就是灵魂,不是火种;尸体就是尸体,不是亡灵。除去浮云列车,尤利尔没见过任何神秘,亡灵到表世界会怎样?
但遗憾的是,魔法的本质仍是神秘。学徒很快意识到这点。源自克洛伊塔的伟力限制住了不死者领主,却无法彻底剥夺他的“存在”。亡灵摇晃着握紧剑柄,圣经“钥匙”发出嗡鸣。
黑骑士驻剑起身。
“杀了他!”拉森喝道。
尤利尔有种回到了拜恩王宫的错觉。他赶快丢掉犹疑跟畏惧,迈步拦在大占星师身前。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杀死他,领主大人。学徒试着拔剑,神文飞出羊皮卷,不受阻碍地凝结成武器。
黑骑士一剑砍在符文之刃上,双方俱是一震。那把“圣经”也不是金属,尤利尔发觉。禁令不能剥夺他的剑。
拉森绝没有想到这点,也许他想到了,但觉得问题不大。学徒可怜地想。难道他以为我能在剑术上赢过对方?
对手的第一剑便回答了他的疑问。传递而来的力道比想象中更重,又快又准,难以躲闪。尤利尔谨慎地横档,剑锋削掉了一层符文,立刻有新的神文填补。他保持防守,希望找到破绽。第二剑擦过耳朵,尤利尔继续格挡,借助姿势旋转,诱导对方追击,但亡灵根本不上当。他试图反击,长剑劈了个空。
这家伙动作更快。学徒意识到。
但并非毫无机会。他逐渐发觉自己的力量并不弱于对方,只是很难命中目标。亡灵领主避开他的每一剑,不惜放弃攻击的机会,他的节奏不再流畅,动作不再无畏,即便“圣经”锋利如故,但只要不是一往无前地要将尤利尔连人带剑砍成两段,那也难免少了许多威胁。
这一次,不知是否有特殊理由的原因,尤利尔支撑得比往日更久。他想起黑骑士在王宫时的模样,国王临死前给他留下伤势,亡灵可没法用神术治疗。在高塔,几分钟前,这位恶魔领主竟能闯进先知的神国刺杀他。此事依结果看自是骇人听闻,然而从头考虑,想办到这种事无疑需要代价。我只需等到对方力竭……
他错了。事实证明,没有魔力支撑时,很多技艺不过是空中楼阁,只会招致失败。在最基础的技巧上,对手总是比他更纯熟,对他的意图洞若观火。而当他苦苦支撑、寻求时机,亡灵领主仍在不知疲倦地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