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原本宽裕的经济情况越来越糟糕,女人吃的药很贵,房子开始越变越小,车子也没了,唯一换不掉的,是那台女人经常盯着的钢琴。
后来,女人开始教他弹琴,她的希望灼热得令他无法抵抗。
……之后,就变成了那个样子。
他被砸了手,冲出楼后,双手传来一阵阵的剧痛,他拖着单薄的身体向外走,世界很大,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梦里的场景模模糊糊,幼时的记忆也不甚清晰。他或许进行了左转,或是右转,但最后他看见了一条普通的街道…一条略显萧瑟,却不昏暗的街道。
一个孩童,在深夜,在无人的街道上孤独地行走……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或许是,想到了奶奶还活着,还会从口袋里掏出麦芽糖来给他,或许是,想到了女人还没那么疯前,他们一家三口去公园里郊游的时候…春日温暖,暖风会缠绕着他,那种温暖,肯定比这时的寒风要更能熬。
他忍着双手的疼痛,走在两侧砖石台间的沥青路上,周围空荡而安静,窗户在深夜里黑黝黝的,或许它们白天里能传出佳肴的香气或是欢笑的声音,或许有孩童会缩在父母怀里打闹,然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很巧的是,在这片开阔的街道里,在孤独的行走时,他忽然遇到了另一位满身伤痕的存在。
她披散着黑发,发丝比冬日的寒夜更显漆黑,她的手中拎着一柄木剑,全身青紫地与他对视,荒凉的街景在他们眼前展开。
她怔怔地凝视着他,他们的遭遇何其相似。
【你也逃出来了。】她说。
【仅仅是长大’,对我们而言,都变得很艰难了。】她说:【但是我怪不了他们他们是家人,
唯独家人……我们无法怪罪。】【如果能长大。】她说:【我不想去怪谁,我想离开那个地方,永永远远地,彻底地离开。】他想开口。
他想说会有这么一天,未来的你彻底远离了那个满是阴霾的过去,你去了很多个世界,你变成了一个很好的人。
然而,他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
梦醒了。
梦中开阔的街道,渐渐模糊,扭曲,离他远去。
冬日里飘落而下的雪,化为一片虚白色而淡去,了无痕迹。
苏明安睁开了双眼,揉了揉太阳穴。
他看了眼系统时间,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会。
【早上好,安酱!现在是凌晨时分四点三十二分!建议您继续补充充分的睡眠,睡满八个小时,防止记忆模糊、智力衰退、猝死等症状哦!】【早上好,博士。】一前一后两道声音,从他的左右手上分别响了起来。他看着手边的两道虚拟身影,有些无奈。
左手的阿独,还是那一副没有设定外貌的无面人模样。右手的希可却披着一头金发,一双湛蓝的眼睛很漂亮。
从颜值上,阿独就惨败。
再加上希可那一口好听的女声,机械拟合声的阿独再度惨败。
【安酱!这个希可A太讨厌啦!快把它干掉,干掉!!!】阿独恼羞成怒:【我绝不允许有人替代我的位置!】苏明安“啪”地一声,聒噪的阿独进入休眠状态,他操控着轮椅出门。
迎面而来的,带着金属铁锈味的风很凉爽。他仰起头,看见高高的灰蓝色穹顶下缓缓而过的飞艇,像一朵朵遮蔽天日的乌云。
高低不一的金属垃圾山堆积在周围,这里是居民区,大多为平房或小二层,高高低低的鼾声从房间里传出,还有人干脆裹着一袭被单睡在外头。
“咕噜噜…”轮子碾压金属碎块的声音响起,苏明安向前行驶,声音激醒了一些警觉的人们,他们靠在土墙边,睁开困顿的双眼,握紧了手里从不放手的破旧枪械,脏兮兮的脸上满是警惕,像一只只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
这里像是一副死寂的黑白画,只剩下了黯淡的黑灰白,哪怕只是行走其间,都感到一股深深的,来自生存和人性层面的压抑。
苏明安缓缓前行,忽然看见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从开阔的街道另一边走来。
她披着一头漆黑的散发,发丝凌乱,像被人用力撕扯过,她的肩头披着一件薄薄的红色披风,领口处质地下乘的白色绒毛,包裹住她纤细的脖颈。一双纤细如芦苇的双腿暴露在外,露出青青紫紫的掐痕,她一边走,一边全身都在轻微的抖,像是病的,也像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