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新梅跟着父亲,一直没有说话,等出了诊室,新梅懂事地拉着爸爸的手:“爹,我们回去吧,咱们不治了,这么多钱。”
十万块钱,新梅知道,家里哪有这么多钱,这一万块钱还是省吃俭用结余的,就算去借,也根本借不到,女孩子懂事早,心里都明白。
“没事,我们有医保呢,医保可以报销很多。”藤少奎安慰女儿。
反正这病肯定要治,剩下的钱他再去想办法,总有办法的,不能因为十万块钱耽误女儿一生,听医生的口气,已经耽误太久,要是早来更好,本来有愧疚心的藤少奎,听到女儿这么懂事,现在更加心里难受。
医保都没有买,去年村支书来家里催买医保,妈妈跟村支书吵一架,骂村支书就知道搞钱,买医保有什么用,所以没买。
这不过是父亲安慰人的话,新梅心里清楚,她低着头,眼里噙着泪水。
藤少奎带着女儿挤在人群里,排队很久,终于办好住院手续,交了一万块钱,然后去三博酒店收拾东西,准备去病房住院。
三博酒店很奇怪,房间分高中低三个档次,靠上的楼层是高档房间,房间是外面的几倍贵,但是下面的廉价房,非常便宜,最便宜的几十块一晚上。
这些房间非常小,就一张床,一张桌子,连洗手间和浴室也是走廊尽头公用的。
这是夏院长想的办法,为了方便病人家属住宿,特意这么安排,他说老百姓不容易,在医院能有个地方住方便很多。
父女俩住的是廉价房,房间刚好容纳一张高低床,桌子是折叠的,可以收到墙壁里。除了公共的洗手间和浴室,还有公共的厨房,可以做饭做菜;公共的洗衣室,自己手洗,可以去楼顶上晾衣服。
对父女俩来说,有个便宜的地方住,已经心满意足,至于房间大小,没有关系。
新梅也是头一次来省城,藤少奎给女儿买了两个鸡腿做早餐。
新梅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滕少奎知道女儿为钱的事情担心,他安慰女儿:“活人还给屎尿憋死?没事,爹有的是办法,别以为你爹什么都不中用,你看,我已经交了一万块,剩下的钱医保能报很多。”
“医保已经好几年没买,去年村支书来咱家,被妈骂走了。”新梅嘶哑的嗓子说。
被拆穿了,滕少奎也不慌不忙,叹口气:“可以补买嘛,就算没有买医保也不怕,不就九万块钱吗?多大的事,当年爹在工地上干活的李老板年年打电话给我,让我去跟着他干活,他现在在修高速公路,要赶工,紧缺人手,一天五百块工钱呢,我去找他预支几万没问题,再找人凑凑,不就解决了,然后我帮李老板干上两三年活,什么都有了,孩子,只要人身体好,什么都不怕,你这病不能再耽误,以前爹不好,没放在心上---”
新梅没有说话,一直抽泣,许久,她抬头说:“爹,我给你和妈立个字据,这笔钱等我以后还,我初中毕业就去打工,用打工的钱来还。”
“你个女娃懂什么,要你还什么钱,怎么说话的?信不信我抽你,我告诉你,你好好读书,别信你妈的话,她头发长见识短,初中毕业出去打工有什么出息,这年头没文化干什么都不行,要读高中,读大学,懂不懂,不要跟爹一样,一辈子窝在这山沟沟里,没盼头,你要出去,老师说你考大学很有希望,别东想西想,知道吗?你放心,爹有的是办法,你看,爹身体好,有的是力气---”
“你别听村里那些人的鬼话,什么女娃读书没用,什么农村人没关系,读书找不到工作也是白读,爹告诉你,就是打工,有文化没文化不一样,在工地上, 没文化就搬砖,有文化人家吹空调,画图纸,谁说女娃读书没用,你看,刚刚医院里你也看到好多女医生,多神气,你以后也来省城工作,省城的人,往上数几代,几个不是山沟沟里出来的农民,村里那些人就是没见识,别听他们瞎说,你要是听他们的话,不想读书,我打断你的腿。”
新梅眼睛里透出光亮,然后又无奈地说:“妈不会让我读高中---”
“什么时候轮到她做主?”藤少奎生气地说。
新梅望着爸爸,藤少奎看女儿的表情,知道她对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没信心:“你看着我干吗?别看平时我不吭声,只是不想跟你妈吵,要是动真格的,一巴掌能呼她三天下不了床---放心吧,这事爹给你做主,你妈呢,你也别怪她,没文化,没见识,但是她平时为了家里,也是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有些事,你不要放在心上,知道吗?”
新梅点点头:“我知道,爹!”
“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去住院去。”
藤少奎爽朗地声音催促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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